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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共有多少人?”
“回丁大人,估摸着总有两三万人。”兵曹参军咕哝着答道。
老主簿紧接着向丁谓禀报:“傍黑的时候,有一帮人来到衙里,说他们大首领要和丁大人说话。”
可别小看这个大首领,在这里,他的势力并不比朝廷差,朝廷官员只能从建制上管理一州,而大首领则是此地蛮人的精神领袖,一呼百应,甚至连朝廷前一段调兵,也得大首领点了头才能作数。施州知州自以为是朝廷命官,没把当地大首领放在眼里,所以名义上召集了三万人,真正前来报到的只有两三千人,就是这个原因。大首领下头还有小首领,在蛮人中权威甚高,想调多少人都能调得动。丁谓反来复去地分析,认为此事还有收拾的可能,但要费不小的劲,而且不能有丝毫的不慎。
“丁大人先去歇息吧,有事我们应付着!”户曹参军来劝丁谓。
丁谓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出这么大的事,本官还能睡得着觉?”
“是是!”户曹参军连忙拱手,不敢再说。六七个属官一动不动,低着头伺候在厅里。
丁谓闭目沉思,他在猜测大首领可能提出的种种条件:首先要提出的,肯定是如何处置许知州,可这家伙跑了,他能跑到哪儿去呢?这个该死的东西!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阵阵冷风刮进厅里,让丁谓感到从里到外地发凉。好不容易
熬到了鸡叫,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朝厅外就走。
“丁大人,外头下雨哪!”老主簿连忙劝阻。
“好在现在下的是天雨,不是血雨!”丁谓冷冰冰地说了一句,继续往外走。户曹参军连忙找来一把油伞为丁谓撑起来,陪丁谓走出州衙。不用他吩咐,各曹参军和衙吏、厢兵都随在他身后,一直朝施州最大的西门走去。刚一出城,便看见几十个蛮人冒着雨,站在离城门不到半里的地方,再往远处是围城的乡民,雾蒙蒙的,看不清有多少人。丁谓判断,这几十个人应该是大首领和他的贴身随从。
“丁大人,危险啊!”老主簿十分担心地对丁谓说。丁谓像没听见,只管朝那伙人走去,走近了,才看清两个大汉正给一个干瘪的老头儿撑着伞。老头儿身材不高,两只小眼睛却十分有神,一直盯着丁谓。直到离老头儿还有五六步远,丁谓才停了下来。
“是大首领吗?”
老头儿没有答话,旁边的汉子反问丁谓:“你是谁?”
“本官是夔州转运使丁谓。大首领不是要找本使说话吗?”
查证了丁谓的身分,老头这才嘶哑着嗓子说道:
“你是个有胆儿的,先把你的兵撤回去,不然我不会和你说话!”
丁谓扭转身来,对厢兵们喊道:
“退回城去!”
“丁大人!”兵曹参军急得大叫:“那可不行!”
“有这么几个兵就行吗?”丁谓训斥道。“你看看大首领身后有多少人?”
参军唯唯答应着,下令让厢兵往后退,老头儿面前只剩下丁谓和七八个衙吏。丁谓再次与老头儿对视,余光瞥见四周的乡民慢慢地朝这边围拢过来。
见老头儿不说话,丁谓又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大首领见教之前,本官先说句话。施州的许知州得罪了乡亲们,本官绝不会坐视不问,请大首领放心。这么多乡亲淋着雨,本使想劝大首领下个命令,让乡亲们先避避雨,免得冻坏了。有什么事,本使与大首领协商解决,大首领意下如何?”
“山里人还怕淋雨?我只问你一句话:杀人的狗官如今躲在哪里?把他交出来,我们就相信你是好官。如果护着他,明天我们就攻城,那时候乡亲们要杀谁,我就管不住了!”老头儿说话间,成千上万的乡民已经陆续靠近,看这阵势,不要说动武,就是每人戳上一指头,也能把丁谓戳个粉身碎骨了!
“本使深知施州百姓个个都是英雄,不怕死,所以朝廷才给本使下令,率领咱施、黔诸州的英雄们去杀贼。”丁谓先盛赞乡民的勇敢,随后又道:“如今成都贼首王均正向夔州推进,一旦贼人杀到这里,乡亲们岂不受到更大的伤害?那些贼人可都是些杀人的恶魔啊!本使和乡亲们是一家人,如果咱一家人在这里斗气,既耽误了朝廷大事,又放纵了贼寇滥杀无辜。真走到那一步,本使就算有十颗脑袋交给大首领,也救不了施州百姓了!”
“你说的贼寇我们没见到,见到的杀人贼只有施州狗官!”老头儿厉声反驳丁谓。
“本使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一定要问知州的重罪,大首领还信不过本使?”丁谓努力说服老头儿,但老头儿憋足了劲儿,单凭表态发誓用处甚微。果然,老头儿反问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首领说吧,本使怎么做才能让乡亲们相信?”
“如果你真和乡亲们是一家人,真有心为民除害,那就要听我的!”老头儿盯着丁谓,恶狠狠地命令道:“到我身后边去,什么时候把狗官找回来,我就放了你!”
一丝不祥迅速掠过丁谓心头,然而他很明白:此时如果朝前走,朝老头儿说的地方走,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倘若后退一步,老头儿一挥手,施州城便会陷入一片血海,自己也不可能逃脱,就算逃出蛮人之手,也逃不出朝廷之手!怎么办?此时此刻究竟该怎么办?思索未定,老头儿身后突然响起叫喊声,听上去像是骆伟的声音:
“一、二、三、四……”
丁谓感觉到给他撑伞的参军正用发抖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后襟,他猛地一甩,差点儿把参军撞倒,吼了声:“慢!”然后迈开大步,毅然朝老头儿走了过去,走进乡民中间。数数儿的声音戛然而止,人群也倏然间寂静下来。丁谓本来担心乡民们会立即把他撕碎,然而奇迹发生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动,愣愣地瞅着他。好大一会儿,老头儿才说道:
“把转运使守好!”
这大概就是蛮人的风俗。众人开始拥着丁谓向后退,那几个参军、主簿干瞪着眼,直到乡民们退回很远,才无可奈何地回了州城。谁都明白:眼下要想赎回丁谓,只有找回许知州,可是丁谓不下令,其他人都是许知州的属下,莫说找不到许知州,就算找到了,谁敢去抓他?
施州的官吏和城中百姓在惊恐中度过了整整一天。雨停了,围困州城的乡民不但没有减少,反面一批接一批地拥过来。按照老头儿的命令,如果许知州今天再不前来伏罪,第二天一早便要攻城。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大变化,杨崇勋带领夔州兵马赶到了施州。原来许知州那日回衙后,越想越怕,于是骑了匹快马赶到夔州去搬救兵,杨崇勋听罢,想带兵前往扑剿,州钤辖担心杨崇勋把兵带走,万一夔州再乱就无法收拾了,两人争吵了半天,杨崇勋仗着是朝廷派来的官,硬是带上施州许知州,把兵都开到了施州。进城不久,杨崇勋便下令施州厢兵也跟在队伍当中,几千兵马来到城外。
乡民们骤然紧张骚动起来,大首领传话让各部蛮人不必慌乱,又来到丁谓面前,说道:
“你立刻下令让官军退回城里,不然的话,先砍下你的脑袋!”
丁谓一直没受捆绑的折磨,看守他的人按时给他送饭送水。听了老头儿的话,立刻想到肯定是杨崇勋带兵来了,对这个新情况他既喜又忧,喜的是总算把消息传到了夔州,忧的是自己被牢牢控制在蛮人手中,杨崇勋不动则已,只要一动,那就不止是自己要死于非命,还要搭上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想到这里,立刻对老头儿说道:
“请大首领放本使回去劝他们退兵!”
老头儿第一次露出笑容,不过是几声狞笑:“鬼头,想逃回去带兵杀我们?”
这一回丁谓气势壮了,态度虽不强横,口气却硬了许多,望着老头儿,又瞥了瞥他身后的壮汉们,说道:
“本使如果是那等狡诈之徒,昨天就不会走到大首领的身后!本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乡亲们着想。大首领如果相信本使,万事皆休,倘若执意和朝廷作对,岂不又出了一个王均?”
几句话把老头儿噎住了,他从心里感到,丁谓和其他州官的确不同,再说不放他出去,官兵也不可能退,想了想,招呼骆伟等人,嘱咐道:
“你们护着丁运使到官军队前。带上弯刀,他敢耍鬼头,一刀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