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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证明语言对主体的正面建构力量,而是相反要表明语言对主体的负面
颠覆力量。其实,当弗洛依德后期注重无意识对语言的先在性时,也等于是
体察到语言对无意识的负面压抑力量,因为语言代表着超我、理性、文明性
道德等对无意识的颠覆性规范。心理分析诗学既说语言是重要的,又说它是
颠覆性的,岂不矛盾?如果真的相信语言是颠覆性的,那就索性承认好了,为什么偏要自欺欺人地说语言是重要的颠覆性的?其重要性难道就是其颠覆
性?实际上,心理分析诗学的危机存在于如下症候之中:它正确地发现语言
的权力,但却无法找到使这种权力效力于主体的解放这一目标的途径,这主
要是由于,它无法把无意识语言结构研究置于更为根本的历史视界之中。
这并不意味着可以轻易抛弃心理分析学的遗产,相反,应当重视它提出
的问题和它的症候。它提出的主体在语言结构中的位置、无意识的语言性等
问题,提醒我们关心语言的威力;而在它陷入迷津之处或病入沉疴之时,我
们的历史视界却可能展示走出迷津、或者妙手回春的前景。当然,这还只是
一个有等于深入谈论的话题。
总之,心理分析诗学从无意识语言学探索文学,不失为二十世纪西方语
言论诗学的一个重要流派。它是富于特色的,但又是偏颇明显的。
伊 丽莎白·赖特: 《现代心理分析批评》,据杰弗森等《西方现代文学理论概述与比较》,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年版,第130 页。
参 见约翰森:《参照框架》,据扬(Robert Young)编:《松开本文—后结构主义读本》,伦敦,1981 年版,第225—242 页。
文学与存在语言学
人存在着,总要追问存在的意义。当他思索存在时,存在就进入语言。
正是在文学 (诗)语言中,存在寻到自己的家。由于如此,存在语言学与文
学便发生了联系。
这里的存在语言学,同无意识语言学和象征语言学一样,并不属于狭义
的语言学,而应当从广义上来理解。同时,它与文学发生联系,不是由于它
能象结构语言学那样提供一整套具有可操作性的、系统的文学研究模型,而
是由于它能让人们以一种新的方式去体验文学,思索文学的意义。这种新的
方式正表现为存在、语言和文学 (诗)的同一。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和加达
默尔向人们展示了这种同一。
存在语言学与文学
作为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gger)不曾打算建立专门
的文学理论或美学,而是悉心思考存在的意义问题。那么,他的存在语言学
又如何同文学联起来了呢?
存在语言学,简单讲,就是关于人的存在方式的语言论思索。它意味着
把人的生存状况同语言联系起来考虑,揭示存在的语言性。这一视界是对传
统西方哲学和语言学的双重超越。一方面,传统西方哲学为着人的“本质”,而遗忘人的“存在”,忽略了存在的意义问题。海德格尔则致力于存在的意
义的探究,强调这种意义不是在理性中而只是在语言中呈现,从而超越了传
统哲学。另一方面,传统西方语言学历来仅仅把语言当作表达思想的“工具”,它的一整套语法规则也是依此而制订的,根本不关心语言对人的存在的意
义。海德格尔主张把语言从传统语言学囚牢中解放出来,开放其对存在的巨
大作用,从而也超越了传统语言学。这种双重超越的产物,便是以存在的语
言性为中心的存在语言学。
存在的语言性问题,说得集中点,就是存在的意义如何在语言中显现,或如何沿语言的方向显现的问题。但按海德格尔的见解,并不是任何语言都
可以使存在获得澄明。为此,他求助于文学,具体讲,求助于诗。他相信,只是在诗的语言中,存在的意义才敞亮,才使存在成其为属人的存在。这时,存在的语言性其实也就是存在的诗性。这样,存在语言学就同诗 (文学)建
立了内在的、息息相通的联系。
而从文学研究角度看,由于存在语言学把诗作为存在的意义的呈现场
所,这就为诗的阅读和批评亮出了一条新的途径。
语言与存在
语言如何成为呈现存在的意义的场所呢?海德格尔指出:
当人思索存在时,存在就进入语言。语言是存在的寓所。人栖居于
语言这寓所中。用语词思索和创作的人们是这个寓所的守护者。海
这里的四句话揭示了四层要义。先看首句:“当人思索存在时,存在就海 德格尔:《关于人道主义的信》(1947),据《存在主义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 年版,第87 页。
进入语言。”人存在着,才能被称为“存在”。高山、大河、小鸟存在着,但不能称为“存在”,因为它们无法反身自问自己的存在。“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这里会象人一样表达意的花、鸟、山,并不是它们本身,而不过是人的“移情”而已。这种“情”是人的
在世界中存在(即“在世”)的必然体验。海德格尔把这种存在体验称为“烦”。
生老病死、饮食男女、喜怒哀乐,这些正构成人的在世之“烦”。恰如李白
所云:“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
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人
体验到在世之“烦”,就要追问:存在就是“烦”么?那么,存在的意义是
什么?当人如此思索存在时,“存在就进入语言”。存在并不是自动进入语
言,或自动处于语言之中,而是随人对存在的意义的思索一道。这时,语言
又对存在有何作用呢?
再看第二句:“语言是存在的寓所”。寓所是人的居住之所。它不同于
宫殿,宫殿作为政治斗争的场所,往往使存在处于无保护状态;它也不同于
神殿,神殿往往为着神而放逐人。语言作为寓所,它如平凡、素朴的家居,看护着人的存在。我们存在着,倘若没有语言,不懂得语言,这种存在就置
身冥暗之中,如同高山、小鸟的存在一样;而只有凭借语言,在它的光芒照
耀下,我们的存在才会成其为存在。所以,“语言,凭借给存在物的首次命
名,第一次将存在物带入语词和显象。这一命名,才指明了存在物源于其存
海
在并达到其存在”。 语言作为存在的寓所,正在于它是显现存在的方式。
法国当代诗人保尔·艾吕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写有《自由》一诗。诗
中吟咏道:
在我上小学时的作业本上
在我的课桌上和树上
在沙上在雪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所有读过的书页上
在所有空白的书页上
石头血纸或灰我写你的名字
在金色的画面上
在战士们的武器上
在帝王们的冠冕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丛林上和沙漠上
在鸟巢上和花枝上
在我童年的回声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一个个夜间的奇迹上
在一块块白昼的面包上
在订婚的季节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我所有天蓝色的废纸上海 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诗语言思》,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年版第69 页。
在象太阳一样发霉的池塘上
在象月亮一样生动的湖面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田野上在地平线上
在鸟儿的翅膀上
也在阴影的磨房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每一度黎明的显现上
在大海上在航船上
在狂乱的山峰上
我写你的名字
在云的飞沫上
在暴风雨的汗水上
在磅礴昏暗的雨水上
我写你的名字
于是,由于一个词的力量
我重新开始我的生命
我生就为的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