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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德那个臭名昭彰的施虐狂,已被允许生儿育女了,过上了舒适的日子……战争罪犯们在汉堡和幕尼黑的大街上信步徜
徉。过去被抹煞了,无声无嗅地泯灭了。
今天,德国和法国,甚至美国,都有一些反犹太主义者,他们对世人说,六百万犹太人惨遭杀戮的“故事”只不过
是一场骗局,许多人不了解真相,很可能信以为真,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要么就是后天……
我并不天真,认为一本薄薄的小书就能改变历史的进程,唤醒世人的良心。
书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有影响力了。
今天缄口不语的人明天依然会缄口不语。
读者有权力问,老译本已经流传了四十五年,为什么还要搞一个新译本?如果不是因为信念,不是因为旧译本不够
好,我为什么要等待如此之久,才用一个更优秀、更贴近原作的译本替代旧译本?
我想这样回答,早先我是一个无名无嗅、初出茅庐的作者,我的英语不大好。当英国出版商告诉我他找了一个翻译
后,我已经求之不得。后来我读了那个译本,感觉也不错,但之后再也没有读过。自那以后,我的许多作品都由妻子玛
莉昂担任翻译,她了解我的声音,比别人译得更好。我很幸运,当法拉、斯特劳斯和吉罗斯请她准备一个新译书时,她
欣然接受了。我相信读者会欣赏她的译作。实际上,正是由于她孜孜不倦的编辑和加工,我才能够改正和修订许多重要
的细节。
于是,我重读了多年前的旧作。我很高兴没等多久新译本就出来了,但我还是颇感困惑,我的文字贴切吗?我谈到
了我在集中营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在带有倒刺的铁丝网里,我看见了活生生的现实。一个“资深”囚徒劝告父亲和我不
要说出自己的实际年龄,我父亲应当把自己说得年轻一点儿,我要把自己说得年长一点儿。接下来是“大挑”,人们在
冷漠无情的天穹下,排着队朝远处的黑烟囱走去,一些婴孩儿被扔进燃烧的沟渠里……我没有说他们是被活生生扔进去
的,我只是那样想。但我还是说服自己:不,他们死了,不然的话,我肯定会发疯。但是,同伴们都看见了婴儿,他们
被扔进火里时还活着。历史学家们,尤其是台尔佛德。泰勒证实了这一点。看来,我没有精神失常。
在结束这篇导言前,我认为有一个问题很重要,我强烈地感受到,书与人一样,各有各的命运,有些书使人悲伤,
有些书给人快乐,有些则二者兼而有之。
我刚才提到,四十七年前,《夜》的出版在法国屡受挫折。此书虽然好评如潮,销售情况却差强人意。它的题材让
人毛骨悚然,引不起人们的兴趣。如果某个拉比在布道时偶尔提起这本书,人们就会抱怨“让孩子们承载犹太人过去的
悲剧”没有意义。
后来,情况大变。人们接受了这本书,其程度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今天,美国的中学生们和大学生们,还有其他人,
都把这本书当作教科书来读。
怎样解释这种现象呢?首先,公众的态度有了重大转变,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那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或在战
争中出生的人对所谓“大屠杀”很漠然很冷淡。现在的情况却大不一样。
以前,几乎没有哪个出版商敢于出版这类题材的书籍。
今天,大部分图书目录都有这种书。学术界的情况也同样如此。以前,几乎没有什么学校开设有关这类内容的课程。
今天,许多学校都开了这类课程。说来奇怪,现在这种课居然大受欢迎。奥斯维辛的题材成了主流文化的组成部分。电
影、戏剧、小说、国际会议和展览会层出不穷,国家官员们全都出席有关的纪念活动。自从华盛顿的美国大屠杀纪念博
物馆于1993年开馆以来,它已经接待了两千二百多万观众,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例子。
或许,公众知道幸存者的数量与日俱减,愿意聆听幸存者们讲述即将逝去的往事。当然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涉及
到对往昔的追忆,涉及到它们的本源、重要性和影响。
显而易见,对于愿意提供证据的幸存者来说,为死者和生者提供历史见证是一种责任。他没有权力剥夺后代人对过
去的回忆,它属于我们的集体记忆。忘记过去不仅是危险的,也是有害的,忘记死去的人无异于对他们的二次戕杀。
有时人们会问我听没听说过“奥斯维辛应答祈祷”,我回答说,我不仅没有听说过,甚至不知道这样一场重大的悲
剧竟然有应答祈祷。我只知道责任需要“回应”。每当我们提及那个罪恶与黑暗的时代——它是那么近,又是那么遥远
——“责任”才是关键词。
目击者必须挺身而出做见证人,为了今天的年轻人,为了明天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过去成为他们的未
来。
第一部分
人们都叫他助理牧师毛什,就像他从来没有姓氏似的。在哈西迪秘教祷告室里,他什么都干,是个打杂工。赛加特
是特兰西瓦法亚的一座小镇,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当地人都喜欢毛什,他很穷,一无所有。我们镇上的人经常帮助生
活窘迫的人,但不喜欢他们,助理牧师毛什则不在其列。他离群索居,不给别人添麻烦。他掌握了一种艺术,一种使自
己微不足道、不惹人注目的艺术。
他的体态像小丑一样笨拙,人们看见那副邋遢、羞怯的样子就想笑。我却喜欢他那双梦幻似的大眼睛,他经常注视
着远方。他很少说话,他唱歌,不,应该说是哼。我从一鳞半爪、不甚清晰的歌词中听出,他哼的是神明受难和舍金纳
的流放,根据奥秘教义,舍金纳等待着救赎,他的救赎与人类的救赎息息相关。
我认识他是在1941年,当时我不到十三岁,我小心翼翼地遵守教规,白天学习《塔木德经》《塔木德经》是关于犹
太人的生活、宗教和道德的口传律法集,包括《密西拿经》和注释两部分,在犹太教中,是仅次于《圣经》的犹太经典。,
夜晚经常跑到教堂为神庙的毁灭而痛哭流涕。
有一天,我让父亲帮我找一个师傅,指导我学习奥秘教义。“你太小,迈蒙尼德迈蒙尼德(1135…1204 ),犹太法
学家、哲学家和科学家,生于西班牙,定居埃及,著有《密西拿评注》、《犹太法律辅导》、《迷途指津》等著作。说
过,一个人不到三十岁不能冒然进入神秘主义的世界,那个世界充满了危险。你应当先学习基本课程,学习能够理解的
课程。”
我父亲是个有文化的人,很少感情用事,即使对家人也很少流露情感,他关心别人的福祉胜过关心自家人。赛加特
的犹太居民都很尊重他,人们常常就公益问题征求他的意见,有时连私事也请教他。我们姐弟一共四个,希尔达是大姐,
比娅是二姐,我是老三,也是惟一的男孩,小妹叫兹波罗。
我父母开了一家商店。希尔达和比娅在店里帮忙;至于我,我的位置在书房,他们是这么说的。
“赛加特没有奥秘学家。”父亲常常对我说。
他想让我彻底打消学习奥秘教义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找了一个师傅,他就是助理牧师毛什。
一天黄昏,我在祈祷,他在一旁看着。
“为什么你祈祷的时候总是在哭泣?”他问道,好像很了解我。
“不知道。”我回答,心里也颇感困惑。
我从来没这样扪心自问过。我哭泣是因为……因为我感到一种内在的需要,非哭不可。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祈祷?”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我为什么祈祷?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呼吸?
“不知道,”我对他说,心里越发困惑,越发不自在,“不知道。”
从那天起,我经常看见他。他语重心长地解释说,所有问题都有一种力量,一答出来就会消失……
他喜欢说,人通过向上帝提问而接近上帝,这样的对话才是真正的对话。人提问,上帝回答。但是,我们无法领悟
上帝的回答,不可能领悟。因为答案隐藏在我们的心灵深处,至死都在那里。真正的答案,埃利扎,只能在你的心灵中
找到。
“那么,毛什,你为什么祈祷?”我问道。
“我祈求内心的上帝赐予我提问的勇气,向上帝问真正的问题。”
每天晚上,当虔诚的信徒们离开教堂后,我们就这样谈话。我们坐在半明半暗中,只有几只烧了半截的蜡烛,摇摇
曳曳,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