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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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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把云彩吹得七零八落,这个老石匠又羡慕风了,对风请求说:〃 你修修好。把我变成风吧!' 天上的神又应了他的要求,把云彩变成一股旋风。这风可真厉害,吹倒了树,吹翻了船,就是吹不动石头。老石匠心又动了,索性不如当块石头;既不怕太阳晒,又不怕云彩遮,更不怕大风刮。天上的神来了火气,对他说:〃 变了石头,可不能再变了。〃 一霎间,老石匠当真化做一块石头。另一个快乐的石匠,把它搬了去,用铁钎和手锤叮当叮当地在它身上敲打起来,它感到浑身疼得难忍。便忍不住叫了起来:'哎呀!我受不了啦!还是叫我当个石匠吧!' ……老迟,你不会忘记你在开荒之前,在动员报告上讲的这个故事吧!〃 贺志彪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套。他自己也知道文不对题——因为迟大冰并不是存心挑剔活儿,而是想摸清调他去摇辘轳把的原因,他故意云山雾罩地东拉西拉,发泄心中的闷气。说完之后,他不想再和迟大冰多口罗嗦,赶着牲口径自向草原深处走去了。
    迟大冰的喜兴劲儿一点也没有了,他望着空荡荡的马棚,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了?正在他举棋不定时,卢华朝他走了过来,他立刻决定对卢华进行摸底,因而不等卢华开口。他就忿忿地说:〃 你还把我迟大冰当成人吗?调动我的工作为什么事先也不打声招呼?〃 卢华抖抖肩上披着的褂子:〃 我刚到小帐篷里去找你,谁知道你到这儿来了。〃
    〃 我放马一向早出晚归。我又犯了哪条禁令,你撤了我的职?〃 迟大冰往前迈了两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前几天,支部还表扬过我;几天后,就给我小鞋穿!这是对待一个犯错误同志应有的态度吗?〃
    卢华定了定神儿回答说。〃 鲁大爷那头小白驹子,刚进咱们的马棚,眼生不合群,怕它跑了,或万一出点其它毛病,对你。对咱们垦荒队都不合适。贺大个儿摆弄牲口有门道,还是派他照管着更妥当一点。〃〃经验!经验!你跨过鸭绿江,是扛过枪杆子的人,不能说没有经验吧!〃 迟大冰的话锋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直接桶向卢华的〃 疮疤〃 说,〃 可是你倒一枪打死了马驹子。我说卢华,都说你肩膀上勇于挑担子,这回干吗自己腿瘸偏赖地不平,自己摔了跟头怨门坎,拿着我迟大冰当出气筒?〃 卢华顿感烈火烧心,浑身血液立刻沸腾起来,连心跳的速度也突然加快了几倍。他那有力的五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恨不得挥拳照迟大冰的脸上打过去。但在这一霎间,他发现迟大冰乱草堆一样的头发土,沾着几根地铺上的草叶,脸上还挂着没有洗去的泥巴;他好像比初来荒地时更瘦削了,细长的脖子伸长着,就象北国荒原上一根藤条。他两条胳膊哆嗦了一阵,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为了平息一下自己焦躁的心情,他把头掉转过去,躲开迟大冰那张使他百感交织的脸颊,望着一片充满绿意的荒野。
    荒原实在太辽阔了,任凭卢华极目眺望,仍然看不见它的边缘。绿色、绿色,到处都是充满朝气的绿色;鸟鸣、鸟鸣,到处都是悦耳的鸟鸣。望着这浩森得如同大海一样的草原,他的冲动立刻冷却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两口草原上的新鲜空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刚刚复员到煤矿时的一件往事:那也是发生在初夏的事情。一有一天,他刚从矿井下回来,在浴池洗过澡后,匆匆往宿舍走着。突然,煤矿脚下农业社的老社长——一个干巴得象木乃伊一样的老头儿拦住了他。老头儿求他办的事非常简单,农业社的两头老马得了不治之症,请求卢华帮忙把这两头牲口处理掉。卢华问道:〃 为什么偏偏叫我去呢?〃 老头儿说:〃 这两匹老马给农业社立过汗马功劳,谁也下不去手;听说你入朝后枪毙过鬼子,你就只当它们是鬼子,赏他两枪吧!〃 卢华觉得老头儿的话颇有道理,便跟随老头儿到了山洼洼里。射击的地点距离病马,不过十米的距离,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病马击倒,卢华觉得老头儿为这件事把他找来,实在有点小题大作。但是当卢华把枪举起来要扣动扳机时,那两头瘦骨嶙峋的病马,本能地扭过脖颈,似乎已经意识到,即将和它们负重了一生的世界告别。眼巴巴地瞧着枪口,它们的神态出奇的安详,鬃不动,尾不摇,静待卢华对它们的死刑〃 处决〃。卢华的手忽然哆嗦起来了。他知道这两头病马如果不' 处决〃 ,传染病可能会蔓延到其它牲口身上,〃 处决〃是绝对正确,而且手指和板机紧紧挨着,只需要两秒钟就能完成老头儿的嘱托,但他怎么也产隼不了枪毙鬼子时的那股狠劲。回头看看,老头正盯着他;往前看看,那两匹老马也在盯着他。他慌慌乱乱地扣动了板机,〃 砰砰'〃两枪。山洼洼的野麻雀喳喳地飞了;而那匹老马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大的目标,卢华竟然打了空枪。他把枪往地上一放,转身走到老头儿面前说:〃 您别让我受这洋罪了,我实在下不去手。〃 说着,他不等老头儿回答,顺着山洼跑回宿舍去了。几天以后,卢华忽然想起自己无缘无故地浪费了两颗子弹,便跑到农业社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九角人民币,递给老社长说:〃 这是两颗子弹钱,我辜负您对我的委托了!〃 那干巴的老头儿,咧开风箱嘴〃 格格〃 地乐了半天,把钱又塞回卢华的衣袋里说,〃 多亏你浪费了两颗子弹,这两匹病马命硬,□住了重病,眼下又能驾辕拉套了。〃 这件事,给卢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似乎从中悟出了… 点道理:对人也是一样,不要轻易在思想上给人打上句号,或轻易地在思想上判处别人〃 死刑〃。卢华自知这偶然得到的启示,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生活哲理。尤其不符合阶线斗争的学说;但不知为什么,一到节骨眼上,他高抬枪口使死马回生的事儿,就从头脑里浮现出来,生怕误伤了同来开荒的伙伴。
    现在,卢华面对着开阔的草原,又想起这件事情来了。迟大冰瘦削的骨架,不是象那匹病马吗?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不是象那病马被风吹起的鬃毛吗?他那刀条脸上沾着的草叶,不是象病马挂在腮边的草料节吗?尽管李忠义和石牛子提供的情况说明,迟大冰有导演这场〃 恶作剧〃 的嫌疑,但和那封匿名信一样,没有充足的依据证实,这些行径就是迟大冰干的呀!卢华头脑里那盘磨转了老半天,那颗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扭过头来对迟大冰说:
    〃 老迟,刚才你的话里带刺,原谅我有点激动。你说得对,我是个扛过枪的兵,发生打死马驹的事情,由我个人负责。〃
    〃 那你为什么还撤我的职?〃 迟大冰得〃 理〃 不饶人地纠缠着,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我放了这些天的马,哪匹马没有上膘?就说那头屈死的小马驹子吧!围着我转来转去,就好像是我的影子,和我形影不离。这回可倒好,它屈死了不要紧,连放青的也跟它一决受屈。我上哪儿说理去?〃
    〃 老迟,道理我跟你说清楚了,希望你服从队委会的决定。〃 卢华不想把夜里党支部开会的事情告诉他,仍然向他耐心解释,〃 在北大荒干啥活儿都是为开荒,过去,你也这样要求过全队的伙伴。就别再发牢骚了。〃
    〃 为什么不说,你们帮助我的时候,不是卖盆的进村——一套一套的吗?怎么,手心手背一翻,轮到你们走背字就——〃
    卢华截断迟大冰的话说:〃 我打死马驹,你用重炮轰我,我可以承受。' 你们' 指推?难道支部同志们对你的帮助是错误的?给你处分是不应该的?老迟,我希望你不要借题发挥。把这次小马驹之死和过去对你的帮助混淆在一块!〃
    〃 好!咱们专谈不叫我去放青的事儿。〃 迟大冰立刻把话题拉了回来,〃 你是一队之长,得说出个道道来。〃〃老迟,依我看——〃 卢华被迟大冰纠缠得不能脱身,不禁皱起了眉头,〃 依我看,你不要细问了。〃
    〃 我有权利问。〃
    〃 老迟——〃
    〃 卢华——〃
    两个人僵持在马棚旁边了。这时,石牛子抱着一捆烧柴经过这儿,横着插进来一杠子:〃 我说' 冰棍书记' ,你有点看我们队长对人宽厚,就骑着人家脖子上拉屎撒尿吧!为什么不叫你放马了,你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挨人打呼噜——假装不知道〃
    〃 你的嘴怎么这么脏?〃 迟大冰的脸〃 忽〃 地胀红了一片。
    〃 嘴脏也比心脏好。〃
    〃 你小时候大概是用尿布擦的嘴。〃
    〃 你是用粪汤子灌的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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