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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小姐,看杜老先生分上。何况于我们?我们该分外敬重他才是,怎生絮聒轻贱他?明日金太守得知了,只说我家不
晓事体,不值钱他的千金小姐。”苦苦劝这婆子。这婆子却是害了胎里之病一般,怎生变得转?随这老子苦劝,少不得
也要言三语四,捉鸡儿,骂狗儿,歪厮缠的奉承媳妇几声。徐员外一时拦不住嘴,无可奈何,不住的叹息数声而已。亏
得金淑贞识破他性格,立定主意,只是小心恭敬,一味孝顺,婆子却也声张不起,渐渐被媳妇感化了许多。
不意一年之外,徐员外丧门、吊客星动,老夫妻两口一病而亡。徐君宝与金淑贞汤药调理之余,身体甚是羸瘦不堪,
兼之连丧双亲,苦痛非常,夫妻二人几次绝而复苏。守孝一年,又降下一天横祸来。你道这横祸却是怎生?那时正是度
宗之朝,奸臣贾似道当国,封为魏国公,权势通天,人都称之为“周公”。他住西湖葛岭之上,日日与姬妾游湖,斗蟋
蟀儿耍子,大小朝政一毫不理,都委于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二人之手,各官府不过充位而已。正人端士尽数罢斥,
各人都纳贿赂以求美官,贿赂多者官大,贿赂少者官小,贪风大肆,人莫敢说。以致元朝史天泽统兵围了襄阳,阿术统
兵围了樊城,两处都围得水泄不通,以示必取之意。京湖都统制张世杰领兵来救,到得赤滩圃,被元人大战而败。夏贵
又领一支兵来救,又被阿术新城一战,大败而还。那史天泽好狠,又拨一支兵付与张弘范守住鹿门,断绝宋人粮道并郢
鄂的救兵。从此襄、樊道绝,势如垒卵之危。岳州与襄、樊相去不远,人心汹汹。徐君宝见襄、樊围困,自知生死不保,
夫妻二人计议道:“襄、樊如此围困,其势断然不能保全。况贾似道当国,贪淫不理朝事,日日纵游西湖之上,与姬妾
们斗蟋蟀,如此谋国,天下怎生能够有太平之日?元兵若破了襄、樊,乘上流之势,顷刻便到此地,我与你性命休矣。
就使奔走逃难,苟活性命,其势亦不能两全,则我夫妻二人会合之日不多,乐昌破镜之事,必然再见,怎生是好?”金
淑贞道:“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此是一定之理。乐昌宫主之事,我断不为。若日后有难,妾只有一死以谢君,当不作
失节之妇,以玷辱千古之纲常也。”徐君宝道:“死则一处同死。你若能为尽节之妇,我岂为负义之夫?若你死而我不
死,九泉之下,亦何面目相见。是有节妇而无义夫也。吾意定矣。”夫妻二人日日相对而泣,以死自誓。有诗为证:
平章日日爱游湖,不惜襄樊病势枯。
致使闺中年少侣,终朝死誓泪模糊!
不说徐君宝夫妻二人以死自誓,再说襄、樊一连围困了五年,事在危急。贾似道只是瞒着度宗皇帝,终日燕雀处堂,
在半闲堂玩弄宝货,与娼尼淫媾,十日一朝,入朝不拜,宫中一个妃子在度宗皇帝面前漏泄了襄、樊围困消息,贾似道
知了,遂把这妃子诬以他事赐死。自此之后,一发瞒得铁桶相似,竟置襄、樊于度外。荆湖制置使李庭芝见襄阳围急,
差统制官二员,一名张顺、一名张贵,率领水兵数万,乘风破浪而来,径犯重围,奋勇争先,元兵尽数披靡,以避其锋,
直抵襄阳城下。及至收军之时,独不见了统制官张顺。过了数日,见一尸首从上流而来,身披甲冑,手执弓矢,直抵桥
梁,众兵士争先而看,不是别人,却是张顺将军,身上伤了四枪,中了六箭,怒气勃勃如生。众兵士都以为神,遂埋葬
于襄阳城外。张贵进了襄阳,守将吕文焕要留他共守。张贵恃其骁勇,要还郢州,遂募二人能埋伏水中数日不食者持了
蜡丸书,赴郢州求救。二人到了郢州,郢州将官许发兵五千,驻于龙尾州,以助夹击。二人又从水中暗来,约定了日子。
怎知那郢州兵士前一日到,忽然风水大作,不能前进,退了三十里下寨,有几个逃兵走到元人处漏了消息。元人急差一
支兵来,先据在龙尾州以逸待劳。张贵那知就里,统兵前进,鼓噪而前,渐渐摇到龙尾州,遥望见军船旗帜,只道是郢
州来救之兵。及至面前,方知是元兵,张贵力战,身被十余枪,遂被元兵拿住。阿术要张贵投降,张贵立誓不屈,一刀
结果了性命。元兵把张贵的尸首扛到襄阳城下,守城之人无一不痛哭。吕文焕遂把张贵葬埋于张顺侧,建立双庙以祀之。
有诗为证:忠臣张顺救襄阳,力战身亡庙祀双。
此是忠臣非盗贼,休将《水浒》论行藏。
话说张顺、张贵二将来救襄阳,力战而死,败报到了朝中,贾似道只是置之不理。凡有献奇计的,贾似道都斥而不
纳。直待元将张弘范用水陆夹攻之计破了樊城,城中守将都统制范天顺仰天叹道:“生为宋臣,死当为宋鬼。”遂自缢
而死。都统制牛富率领死士百人巷战,元兵死伤者不可胜计。牛富渴饮血水,转战而进。元兵放火烧绝街道,牛富身被
重伤,以头触柱赴火而死。偏将军王福见主将战死,叹息道:“将军既死国事,吾岂可独生?”亦赴火而死。襄阳守将
吕文焕见樊城已失,襄阳决无可保之理,星夜差人前往求救,贾似道并不发兵救援。吕文焕见元兵四面围困,恸哭了一
场,只得投降了元朝。元兵破了襄阳,乘势席卷而来。取了郢州、鄂州、蕲州,攻破了岳州。百姓纷纷逃难出城,徐君
宝夫妻二人双双出走。怎当得元兵杀人如麻,人头纷纷落地,男男女女自相践踏而死,不知其数,好生凄惨。但见:阴
云惨惨,霎时间鬼哭神号。黄土茫茫,数千里魂飞魄丧。乱滚滚人头落地,略擦过变作没头神。骨都都鲜血横空,一沾
着都成赤发鬼。呼兄唤弟,难见东西。觅子寻爷,那分南北?
挨挨挤挤,恨乾坤何故难容千万人。奔奔波波,怨爹娘怎生只长两只脚。果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话说徐君宝夫妻二人逃难而走,元兵从后杀来,血流成河,喊声震地。乱军中金淑贞回头,早已不见了夫主,心下
慌张之极。正然四处寻觅,忽被一支兵来追杀,金淑贞急走忙奔,怎当得鞋弓袜小,当下被元兵拿住,解到唆都元帅帐
下。那唆都元帅是杀人不斩眼的魔君,若是攻破了城池,便就屠戮城中人民,鸡犬不留。因见金淑贞生得分外标致,与
众妇人不同,便有连恋之意,遂叫帐前管家婆监守。金淑贞自分必死,但不知徐君宝死活信息,倘或丈夫尚在,还指望
一见,苟延残喘;若元帅逼迫,便自刎而亡,以报丈夫于地下。金淑贞立定主意,唆都元帅屡屡要奸淫他,金淑贞只是
不从。唆都元帅虽好杀人,风月之事亦颇在行,见金淑贞强勉不从,也就不来十分上紧要他从顺。又恐怕逼迫之极自寻
死路,可惜了这个出色的美人。因此不来强逼为婚,只是吩咐管家婆慢慢的劝解,要金淑贞自己从顺。正是:得他心肯
日,是我运通时。
却说唆都元帅带了金淑贞一路从岳州而来,几次要与金淑贞成其夫妻之事,那金淑贞一味花言巧语的答道:“妾本
是民间妇人,若做得元帅的姬妾,岂不是天大之福?但妾与夫主甚是恩爱,今乱军之中不知存亡死活。若丈夫尚在,妾
便做了元帅的姬妾,这便是忘恩负义之人。亡恩负义之人,元帅又何取乎?待过了三五个月,慢慢探听,若妾夫果死于
乱军之中,则妾之愿亦尽矣。妾身无归,便伏侍元帅可也。”唆都元帅听了金淑贞之言甚为有理,遂满心欢喜,再不疑
心,也不来逼迫。那金淑贞日夜再不解带。
唆都元帅携了金淑贞从岳州直到了杭州地面,一路上逢州破州,逢县破县,杀得尸骸遍地,金淑贞好不心酸,又不
知丈夫在那里。唆都元帅打破了杭州,降了少帝,屯兵于韩世忠旧宅之中。一路来数千里,都被金氏巧语花言骗过,再
也不曾着手。金淑贞暗暗的道:“昔韩世忠夫妻为宋室忠臣,他夫人是个娼妇,尚能立志如此。我若失节,何以见夫人
于地下?”唆都偶然捉得一个岳州逃难来的人,恰好是徐君宝的邻人曹天用。唆都审问来历明白,却吩咐曹天用道:
“你若依俺言语,俺便重重赏你。若不依俺言语,俺便砍了你这颗驴头。”曹天用喏喏连声,怎敢不依?唆都道:“你
莫说出是俺主意,只说前日乱军之中,亲见徐君宝被乱军杀死在地,只此是实。”曹天用领了唆都之言。那唆都却只做
不知,故意将曹天用暗暗传与金淑贞知道。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