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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上,把某些抽屉和小柜子锁起来,把用过的一次性纸杯和泡茶袋统统丢进办公桌下面的垃圾桶,然后你环视一圈,把你认为杂乱、不整洁的东西统统扔掉或是塞进某个隐秘的角落。而后你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搭乘电梯降落十六层。在电梯里,你稍微注意了一下那些疲惫已极的脸,向上翻看的、毫无内容的眼睛,被工作夺去活力和光彩的男男女女。走出电梯、走出冷气逼人的大厦,你就把该死的工作全扔在身后。
你娴熟地穿行在细雨霏霏的街道,那些小路夹杂在巨大冷漠的建筑群中,在一道道墙、一扇扇门之间不断碰壁,有如迷宫中的蛛网小径。你从殖民地色彩浓厚、竖立着巨大的灰色石柱的Fullerton酒店侧面绕过,跨过一座白色的大桥,从那里走向那座著名的榴莲形剧院。在雨里,仍然有些挂着红色灯笼的游船载着形体肤色各异、衣着却出奇相似的各国游人航行在暮色凝重的新加坡河上。你经过河边的雕塑铜像,河水的波澜一阵阵拍打石砌的堤岸,对岸的沿河一带看过去是低矮的欧式建筑,屋顶色彩各异,错落有致地向远处延伸,那是著名的泊船码头——酒吧和餐馆区,一个在白日里了无生气,在夜晚灯红酒绿的地方。
七点二十四分,你到达剧院外面的、紧靠河边的一个露天咖啡座。河风清冷还带着微微的腥味,沿河是密密麻麻的露天咖啡馆和餐馆,小桌上方撑起了黄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伞,人们坐在伞下面,在昏暗摇曳的灯光里互相诉说或是微笑。这一处河面打开呈扇形,在不远处与海连在一起,对面是通向马林百列的绿色公路,一辆辆车奔驰在细雨中,衔接成一条灯光闪动的长链。
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向你走过来了。你站起身,看到她精心穿戴和化妆后的样子,而你的衬衣被雨打湿了,头发也湿了;但你想问题不在于你,在这个气氛休闲的露天茶座,她反而显得夸张而拘谨了。
在吃饭的过程中,你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你盯着她看了几次,但你的眼里没有表现出任何热切和色欲的迹象。只是当你们起身走的时候,你顺便搂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你们沿着河前行。雨停了,在低矮的英式灯柱射出的昏黄灯光中,你再度搂住了她。行人很稀少,不远处就是那座白色的桥,当你搂着她时,你也细细打量她,至少你得让她觉得你在细细打量她。她脸上露出微微衰老的迹象反而使她呈现一种特别的味道,她在你打量她的时候大胆地回看你,但你明白,那只是不甘示弱罢了,她或许没有她想表现的那么勇敢。在她回看你的时候,你选择一个恰当的时间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你的目光像是在探寻她脸上的秘密,又像是在怜惜一张美丽的脸,从额头到眼角,到闪动的睫毛,到眼皮的线条,到嘴唇的纹路,到隐蔽在嘴角的细纹,到尖削的下巴,到被你从发丛中寻觅出来的耳朵的轮廓,你好像什么也不愿放过。你想她可能从没有被这样看过,她微微闭上眼,把手放在你的腰上。你吻了她的嘴唇,飞快地滑向她的脖颈,她表现得仿佛想要挣脱,但她的手仍然搭在你的腰上。你不愿错过时机地把她猛地搂近,你吻了她的头发和眼睛,还抚摸了她的一只乳房。
你打了一辆车把这女人带回家,你单独地住在一个小公寓套房里,在里面,你或者独睡或者和带回来的女人睡在一起。你没有托马斯那样的原则,你可以接受和为了做爱而带回来的女人同床共枕到天亮。虽然有时你一觉醒来,可能会因突然看到的面孔过于陌生而感到尴尬。你的原则是:只要身体的结合还算默契,你本人就没有原则。
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床、同样潮湿而有几块污迹的墙壁,只是每个人所说的话有所不同。这些风格迥异的话、不同的要求、不同的语调、不同的喊叫的声音都被储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中,想起来也是一样奇妙的事情。当这个新的女人走进来时,她说:“你住的地方收拾得很干净。”
她有很多话和你说,她说她的丈夫是个博士,他喜欢电脑,电脑开着的时候他就不会看她,关上的时候,他又累了。他喜欢出去访学,他联系各地的大学让别人邀请他,然后他可以在某个地方呆上半年或至少一个月,休假的时候,他回国看他的父母。你其实对这些诉说毫无兴趣,但你听下去。她说,他很少要求,即使要了也尽量快点儿完事。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热情和爱。你问:“那恋爱的时候呢?”
她说:“也没有什么恋爱,时间很短,我们是介绍认识的,他回国的时候见过两次面,就结婚了。”
你颇为不屑地笑了一下,这是你最无法理解却最普遍存在的留学生式的结婚。
她又说了她不能离开他的理由,因为她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现在的这份销售工作也是刚刚才找到,收入不稳定。她知道你在大公司做销售,她想或许在这方面你可以教教她。你皱了一下眉头,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无疑让人扫兴。
你问她是否口渴,她说有一点儿。你从冰箱里取一罐啤酒给她,她几口就灌了下去。你又拿了一罐递给她,你觉得她沉默喝酒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好多了。这一次,她喝得慢一些,她不时地抬起眼看你。你觉得她终于将心思从不如意的生活拉回到她所在的这个房间、你和她面对的这个“此刻”。
突然,她问道:“你难道没有女朋友吗?”
你说:“还没有。”
她看着你,好像有些不相信。过了一会儿,又说:“将来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你说:“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不回答,神秘兮兮地抿嘴笑。
你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不嚣张裸露的挑逗,有如帷幕缓缓落下,灯光渐转昏沉,面具脱落身心松弛。自然地,你们开始碰触抚摸,她脱掉了自己的裙子,穿着胸罩和内裤降落在你的手臂之中,你轻柔细致地亲吻她的脸、脖子、耳朵和肩膀。她开始用手抓你衬衣的纽扣,你于是脱去了衬衣,赤裸着上身。你用手把她的胸罩推到乳房上面,开始亲吻硬挺的乳头。你知道汹涌的快乐唾手可得,但你所喜欢的不仅仅是一个爆发的顶点。你要延续的快乐,因此你非常在乎节奏,在乎慢慢点燃情欲的过程,你在乎一切猎艳者吝于花费的时间细节和缓慢,在乎积聚起来的、越来越浓缩的力量。
在猛烈的又似乎毫无意义的撞击中,你的脑海里出现了空白,如同眼睛看到刺目的白光时那样,你实现了短暂的遗忘。只有如此强大的快乐才能驱散纷乱的记忆覆盖于你心中的厚重阴影,年轻的死亡、空虚的假期、令人无所适从的亲情,轻易丧失的被玷污的男性童贞……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达到失忆的快乐,使那些驻守在你心里的无法遗弃的浓雾一样的回忆统统消散。你感受着此时,感受着热度和汗水所能给予你的挣脱力量,只有这样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地蔑视一切,嘲笑一切类似于记忆爱情理想这些东西的虚无可笑。
惟有你才知道,女人所发出的仿佛痛苦万汾的声音不过是背景,她们的声音肌肤胸脯像床单一样换来换去,而在两性斗争的荒诞画面中,你所面对的永远都是你一个人。当你越来越靠近那快乐的巅峰,你的身体就因摆脱了灵魂的负重而越来越轻盈,你所要的不过是这些:于孤独、无望、怀疑、疲惫的深渊中得到拯救,你抓住一个身体,就像抓住一截破烂的、用来爬上去的绳子。当你爬上去的时候,你通常会再掉下来。可是如加缪所说的那样,西西弗斯自有他不断地推石上山的道理,你也有你不断掉下来,又不断寻找绳子爬上去的道理。
你再度掉下来。你感到身体再度软弱、冷却、空虚。你一声不响地躺了一会儿,问那个软弱的、像被施以刑罚的女人要不要回家。她像是被你的问题惊呆了,一时回答不上。随后她说:“好吧,我回去,现在几点了?”你看到她脸上的黯然,你说如果不想走就不必走,你是怕她回去还有什么事。她说没有,但还是走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还是躺在床上不动。你把她搂过来,说“睡在这儿吧,太晚了”。她看着你的眼睛,好像在猜你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在这个已显露出轻微衰老迹象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动人的稚气。这种稚气使你想起在好几年前,当你还是个高中学生时曾喜欢过的一个人。
她不再坚持走了,她躺在你的怀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