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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找到孤独的身体。当你看着大红色的沙发、如琉璃雕成一般华丽晶亮的吧台、在小舞台上穿着亮片晚装的爵士女歌手,你觉得沉溺在这睡意昏沉的调调儿中也是件不错的事。
你却想起了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调调儿。有一次,你和几个业务搭档去丹戎巴葛的兰桂坊唱KTV。在那条狭窄的、夹道全部是六十年代式南洋建筑的灯光朦胧幽暗的路上,你看到许多酒廊外面的玻璃框子里张贴着应召女郎们的照片。你和你的搭档们一路观看评价,其实你觉得非常尴尬,因为其中太多女郎是你的同胞。虽然你若无其事地听他们念着“赵某某二十六岁来自东北”,“王某某二十一岁来自四川”,“李某某十九岁来自福建”……那些标注着三围尺寸的搔首弄姿的照片仍然让你恶心万分:《乌鸦》走红的时候,你和你的同学无法相信那种阴沟一样漆黑腐臭的生活竟然发生在你们周围。而从那以后,一切很容易解释:在生活亮面的人无法想象阴沟里的景象,而生活在阴沟里的人也拒绝承认优越生活的存在。谁也不代表谁,谁也看不到谁。
而那种景象,那条街阴暗、奢靡、灯光暧昧的气氛让你想起一件往事。那件事在你人生的道路上可说是影响重大。在你过去的生活中,那回忆就像一大块肮脏的、擦不去的污渍。你点上烟,想把某些想法从脑海里排挤出去,你招手唤来服务生,再要一杯威士忌。酒在你身体里默默燃烧挥发,你眼睁睁地看着唱歌的女人,可那声音影像都十分遥远。你排除不了那些回忆,它们总是比现实离你更近。
在女友一声不响地跳楼之后,你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去生活。你开始喜欢到处凑热闹,喜欢跟别人混在一起,像是随着他们而生活。就是在这样的广泛交际中,你认识了一个中国来的女孩儿,女孩儿在KTV做服务生。你对她什么也不了解,你也没有问过她,你和每个人浑浑噩噩地交往,随便打发时间。有一次,她让你陪她去芽笼办点事儿,然后她在那儿用五千新币从一个女人那儿换了一本多米尼加护照。你才知道她是个非法居留的人,可你也没有在意。你对她什么也没有做过,她却对她的朋友宣称你是她的男朋友。
她总是夜里去工作,有时候白天她到学校找你,你们一起吃饭或是到学校附近的影院看电影。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叫你去她的住处,说终于可以休息一晚上。你本来不想去,但是拒绝似乎也不好。
你去了,快到的时候她又打电话说她有急事出去一下,让你先在家里等她。
她和别人合住一个房间,你被她的同房迎进去,发现房间拥挤而杂乱,散发着一股不新鲜的气味。你坐在那个房间里局促不安,而且你突然觉得她和你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她的假护照、卡拉OK、脏乱邋遢的房间,这些东西都如此污浊低下。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了进来,怎么就像是接受了她这个世界。她的同房——一个穿着睡衣的看不出年龄的鬈发女子给你倒了一杯水,坐在你对面的床上看着你。
“你是她男朋友?”她问,嗓子有些嘶哑。
“只是朋友。”你喝了一口水,故作冷静。
“那三更半夜地跑来?”那女子用一种放肆的口气问道。
“因为已经在路上了,她才说有急事要出去一会儿,让我先等她。”
“一会儿?”女人很轻薄地冷笑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一会儿,我看是有客人要见吧。”
你真想站起来走掉,可是你不想输给这女人。
“唉,你知道她是做哪一行的吧?”她又问。
“不知道。”你不想多说话。
“我看你老实,就告诉你,免得你被骗了还傻乎乎地要谈什么恋爱。她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来挣钱的,你明白了吧?容易挣的钱,可不是打苦工的;”她说完突然刺耳地笑了几声。
“你和我说这个干吗?”你问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挑逗地说:“一看你就是个纯情小男生,怕你上当。人家可会装清纯;我就装不来,明明是婊子还要立牌坊。”眼睛直勾勾地看你。
你觉得这女人真贱,可你并没有转身就走。你坐在那儿,把自己扔在这藏污纳垢的房间里,浸在这女人下作猥琐的言语里。你又有什么可清高的呢,你其实也一无所有,连堕落的勇气都没有,连这下贱的妓女都不如。
“你几岁了?”
“二十岁。”你如实回答。
“还没有碰过女人吧?”她捂着嘴笑。
你感到受了屈辱,不理她。
“没有嫖过吗?”她直截了当。
“没兴趣。”你厌烦地说。
“谁相信?”她轻浮地笑起来,又说,“男人嘛,第一次最好找我们这些人,以后不至于在女朋友面前出丑。”
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她突然问:“要不要来?”把手放在睡衣的领口处轻轻摸着。
你说:“我要等她回来。”
她说:“不会这么快,她去见个老客人,人家不会这么快放她走。”
“那她为什么让我来?”你生气地说。
“人家也是突然叫她,老客人又不好推。”鬈发的女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你身边。
你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残余的香水味,这气味让你想闪开又一时动弹不了。她往你身上靠,你闪了一下,她的身子几乎歪在你腿上。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你,把睡衣脱了,里面连胸罩也没有穿。你盯着她,全身僵硬而痛苦。她在你耳边轻声说:“不要钱,我今晚倒贴。”你突然很愤怒,因为你身处的这个肮脏的房间,发霉的气味,因为你的摇摆不定,你身体的虚弱无力,因为你永远无法证明的东西,因为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日子,因为女孩儿从楼上一跃而下……愤怒压过了一切,压过了厌恶、耻辱、羞涩,愤怒使你暴戾。你抓住这个女人想把她撕碎,你只想暴力,你为什么还要忍受,反正她是肮脏的,被无数只手摸过,被不知多少个形形色色的男人玩儿过,你从她身上索取,在她身上发泄。你听见一个声音说:“你不想要我吗?”你用身体回答着她。你眼里看到那个在沙发上被你紧紧抱着的裸体,你让她在你的身体下面粉碎。
然后你匆匆离去,你不会再走回去那个地方。你感到说不出的恶心屈辱过瘾。走在路上,你满身是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你刚刚玩了一个妓女,你的第一次和妓女发生了。你一点儿也不后悔,你只是恶心,觉得这辈子完蛋了。你没有马上回宿舍,你在大学校园里到处逛游,那些教室实验室餐厅体育场都让你感动,让你觉得你重返了属于你的干干净净的世界。可是你已经完蛋了,从里面坏掉了,即使你拼命吸着学校清新的空气,你还是个从臭泥堆里爬出来的人。
灯光突然亮了一些,舞台上身形高大的女歌手款款下台。你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辨认着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演出告一段落,酒吧的音响里飘出冷调爵士乐,灯光又再度黯淡了一些。你起身去洗手间,时间接近十二点,还是太早。你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开玩笑似的把那博士夫人的号码调出来,然后又退出。你突然觉得很想她,你看着镜子里的脸,觉得自己憔悴而了无生气。也许她丈夫还没有回来,最好在那个笨蛋回来之前多让她陪几晚。虽然这样想,你还是没有打给她。然后你在洗手间的外面抽烟,一个女人从女士洗手间出来,你顺口说:“小姐,我很喜欢你的衣服。”女人对你嫣然一笑,飘飘而去。
你在想还要不要找Amy,最后决定谁也不找。十二点半,你在Raffles City下面打一辆车到莫哈默德·苏丹路,那一带的酒吧林立,你可以去碰碰运气,找一个新鲜的、孤独的身体。车在那条路的路口停下来,整条路上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你在街上瞎逛,到处是穿着养眼的红男绿女,大家看来看去,在夜里总是会少一些掩饰。你在一家爱尔兰酒吧外面看到一个瘦削的女人坐在那儿,一个人喝着酒。那个女人肤色较暗,你看她时她也看你,目光里带着直率不羁,凭你的经验,她是不太难缠的那种。你走过去请她喝酒,她答应了,你们喝了好几杯,说了不少话。最后你说头有些发昏了,问她怎么样。她说她没关系,还能继续。于是你说你家里有一瓶好酒,不如一起去喝。她问什么酒,你顺口说是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阿尔萨斯雷司令。她说:“只是喝酒吗?”你说随她喜欢。那女人就随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