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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眯着的眼睛闭住了,我知道口中的茶味儿还要变化,要由清苦变成清香,仔细地体会这个变换过程,是生命中一大快事,不能让任何其他事情分神。
另外几个茶将军茶道都是很深的,他们肯定已经体会到了这奇妙的变换,他们已经品完了杯中茶,却没有一个人吭气,他们等着我。
当我感觉到四周的白雪已经渐渐融化,清风也渐渐停息,浑身溶进暖暖的花香中时,我才睁开了眼睛。
几位茶将军和那位对茶文化研究得很深的茶老板似乎看着我似乎又没看,我想他们也被同样的感觉笼罩着。
“这茶……”戴金丝眼镜的茶将军赞叹,“让人飘飘欲仙!”
“这茶……什么名字?”茶老板看来是忍不住了。
我却绕开话题:“该喝第二道了。”
五只玻璃杯子一瞬间摆在了一起,我将茶碗在五只杯子上斜了,让茶水潺潺流下。
“咦,呀!”穿中式盘扣衫裤的茶将军惊呼,“变成嫩绿色了。”
“是的。”我边倒边说,“第二道是嫩绿色,茶味儿中的苦更加浓烈,大家不用急着品,更美的奇观在茶碗里。”
话音落时茶已倒完,茶杯上悠荡出缕缕嫩绿色的热气,一时间将从西窗透射进来的阳光都洇成嫩绿色了。
我就在这时候揭开茶碗的青瓷盖儿,就见一团更加稠密的嫩绿色从碗中升腾起来,泼墨一般地进入阳光,让人感觉到整个屋子一下子蕴满了嫩绿色,我们似乎变成了飘浮在嫩绿色泉水中的鱼。
茶碗中的绿色气体全部飘飞出去后,茶粒出现在明亮的阳光里一,刚才裂开成丝状的
茶壳这会儿分开成黄色的瓣儿,一牙儿一牙儿黄色的瓣儿朝外闪开,酷似一片一片新绽的莲花瓣儿,而在黄色的花瓣状的壳儿里面,是一团汪绿的茶圪塔,若黄色莲花中绿色的蕊。
“叹为观止!”茶老板叫了一声,抬起手刚要招呼蓬乱头发的中年男人,那人已经摁下了快门。
“该品第二道茶了。”我招呼大家,“再不品,苦中最绝的那一味就淡了。”遂将水壶交给小伙子,“下面你来沏。”
这茶来之不易,我也不能错过品尝的机会。
因为我喝过一回,所以这一口我特别重视。
茶是温的,我是缓缓吮进口的,首先让舌尖接触茶水,那特殊的苦碰了舌尖就让舌尖下意识地闪开了,但那苦还是通过舌尖惊心动魄地传遍全身,身上的肌肉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种惊心动魄、这种颤抖是很难体验得到的,所以我立即将舌头平放了,让它充分地接受、体会。当第一口茶全部吮进嘴里的时候,我甚至不忍咽下去,让它在嘴里回旋,让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从肌肉一直渗透到骨头里,直到咽喉产生了强烈的吞咽反应,我才不得不让它入胃。
其实入胃后的感觉也是难得的,虽然胃里没有入口时的那种惊心动魄,但胃中的舒服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反应很快有了,身上的一个个毛孔在蠕动。第二口,蠕动在加剧,第三口,蠕动强烈了,等第四口下胃时,这种蠕动让我全身上下产生了两次异常舒坦的战栗。
第三道茶我让小伙子倒,我要安静地欣赏那墨绿色的茶水从茶碗里流淌下来的景致。
“奇!奇!”著过《九州茶考》的茶将军咂了一下嘴说,“三道茶三种颜色,黄、嫩绿、墨绿。奇!揭开谜底吧,到底叫什么茶?”
我一笑,还是绕开话题:“品吧。又是一种感觉。”
小伙子这时候将茶碗盖儿揭开了,惊叫一声:“张开了!”
确实,那黄色的莲花瓣状的壳儿已经展展地铺开在碗底,而那团绿色的蕊,舒展开来,现出三片大小不一的叶尖,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片半,因为那最小的一片,仅仅是一尖绒绒的芽。
“就这几片叶芽,”茶老板感叹,“能有恁多苦,不可思议!”
“先别谈感想,”我说,“品完这第三道,再说不迟。”
第三道茶一入口,就让我深切地体会到绵软的美丽感觉,虽还是苦的,但绵绵的苦不同于凌冽的苦,更不同于惊心动魄的苦,苦得温柔,苦得舒服,细细品来,甚至能体会到甘甜。人们常说苦尽甘来,说的是人生体味,但也确有不少植物具有这种先苦后甜的味道,而苦甘同体,一并让我同时尝到的,独有这种茶。
我闭了眼睛,享受着这种绵软的苦甘,就感到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里,有细细的汗缓缓地渗出。
体会着出汗的过程是异常美妙的。
当最后一口茶下肚后,我感觉到汗已经出透了,这种透用酣畅淋漓形容,毫不为过。紧接着,通体上下,突然产生了难得的轻松感,我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奔腾跳跃的欲望。
“第四道茶……”小伙子问,“可以倒吗?”
“不用了。”我说,“茶品到这里,已经圆满了。但后面还可以喝两道,在我们几个品了前三道的人来说,已属残茶。但你们拿去喝,依然是茶中上品。”
几位茶将军和茶老板几乎都神游在茶的境界里,在西边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中,他们虽然神态各异,但都沉迷着,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我的话音一落,他们才不同程度地从茶的天国回到了人间,或眯或闭的眼睛前前后后地都睁开了。
“醉了!”穿中式盘扣衫裤的茶将军大声说,“真真正正地醉了,我这一生,只醉过两次茶,这是第二次,也是醉得最沉的一次。”
“还是最最舒服的一次。”茶老板说,“平日醉茶后,上下不适,这茶却让人醉得浑身通豢。”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能喝到这样好的茶吗?”
“很难了。”我说。
“我有三点不解。”戴金丝眼镜的茶将军说,“茶水茶水,茶和水难解难分,茶质和水质应该是相辅相成,并且前后一致,为什么你用的水,先硬后软?”
“问得好。”我微笑着说,“其他茶有壳吗?没有!而这种茶有壳,而且这个壳异常坚硬,不用滚烫的硬水,不但泡不出壳的奇味,更不能将它破开,大家刚才没有看到,摄影师拍下来了,第一道茶过后,茶壳已经裂成丝状了。”
“那……为什么第二道用软水。”
“这就应了你刚才说的,茶水茶水,茶和水相辅相成,茶壳既然如此坚硬,茶心必然软嫩,若用硬水,一次就拔掉了所有味道,不但不能让人渐入佳境,而且使许多味道相冲相抵,就会使我们缺了许多享受。”
“水的温度应该是一致的。”口才很好,着中式盘扣衫裤,身上散发着檀香味儿的茶将军说,“第二道和第三道的水,前后的时间差已经使温度不同了,我们几位喝茶,这丝毫的温度变化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老兄真是细致入微。”我赞许说,“这个时间差和温度差恰恰是我需要的。也是这种茶独特的茶理需要的。如果第三道茶温度不弱于第二道,我们还能品到那绒毛拂脸一般的绵软吗?”
“对,对对!”戴金丝眼睛的茶将军说,“我想了半天形容不出来,那种绵软真像绒毛拂脸。”
“嘿嘿。”茶老板笑着瞅着我的眼睛,“这下应该告诉我们是什么茶了吧?”
我抚了一下头发。
著过《九州茶考》的茶将军看着我:“先别说,让我猜猜。”
我又抚了一下头发。
“这茶应是北方茶。对不?”
“对。”
“那层茶壳是耐寒的,也是保护茶心的。”
“对。”
“这是自然茶,未经炮制,也不能炮制。”
“也对。”
“这茶原先只作药用,新近才入茶市。”
“不愧是《九州茶考》作者,完全对。”
“那么引开开来,今天我们喝的是新鲜茶,也就是说在冬天采摘的,但我想,这种茶一可保鲜处理,依然保持刚才的茶质;二可深化处理,当然不能用一般茶叶的炮制方法,改用阴干、风干和焙干三种方法炮制,可能会得到更加新奇的效果。”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说,“这种茶一年也只能采几粒,根本用不上那么费心地做深化处理。”
“这就怪了。”戴金丝眼镜的茶将军皱起眉,“大红袍和君山毛尖珍奇,因为只有那片特定环境和特定园林,但不管咋说还是成林成片的,还没有听说过只产几粒的茶呢!”
穿中式盘扣衫裤的茶将军感叹:“中华茶文化,博大精深呀!”
“嘿嘿,到底是哪儿的茶?”茶老板切切地看着我,“还要保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