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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的事讲出口,伤了两亲家的和气。
其实三崽爹早应该预料到这一点的,你想,田家爹不是个笨的人,他会不明白这个理——这两家去年就讲好的事,本该各自准备就是了,无需再商量什么,你三崽爹过来玩不打紧,你今天上门来商量什么,不管商量什么,不用想,凭直觉就知道肯定不利于我田家。
有些事是不用点破的,田家爹知道言多必失,他只能唱歌欢迎亲家。
三崽爹当然也不笨,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本想也跟着田家爹吼几句,这些老情歌也真有些感染了他,年轻的时候他唱得比谁都好听,是白鹰村、不,应该是太阳乡最出名的歌手之一。当年,三崽妈勇敢地坚决地与他成婚,歌唱得好也是原因之一。
可是,他这时候就是张不开嘴,几次嘴都下意识地动了动,丹田里的声音已涌到了喉咙上,又被他生硬硬吞了下去。他不是不想唱,他是不好意思唱。这张老脸跑了二十里地,一张嘴跟人家唱起了歌,这不明明让田家爹占了主动赢了脸面。今天要是仅仅纯粹是来找亲家唱歌的也就罢了,谁跟谁唱本没什么。可他龙起民今天不是来唱歌的,却跟着人家唱起了歌来,这不是让人家田家爹用歌声打发了吗?
三崽爹想,今天这张脸算是丢了。今天咋个收场?他收?我收?都是个一丢脸。想到这点,三崽爹从丹田里蹿起了一股无名火,点燃这火的也许就是刚才他生硬硬吞下肚子里的那首他想跟着唱的歌。本来喝了很多酒脸就烧,这火从肚皮一蹿出来就上了脸。
田家爹正唱得眯眼笑,突然看见三崽爹脸红筋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也一下子停了唱,咧着嘴很诧异地看着三崽爹。他不知道三崽爹此时因恼怒而火起,因火起而想起了他龙家大妹的话。田家爹如歌不停又不咧嘴可能还好点,有可能三崽爹一刹那间想起了什么,那火又咽了回去,以三崽爹的聪明,即使失态地站了起来也可以随机应变编一个理由化解的。可偏偏田家爹停歌咧嘴,这好像给三崽爹的火加了油,这似乎告诉了三崽爹,我老田知道你生气发火了。
三崽爹从停歌咧嘴中明白了田家爹知道他发火了而他又不发火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嘛,这个丑他是死也不肯丢的,他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天大的事也顾不上了,只见他向前跨了一步指着田家爹大吼一声:你不够兄弟,不相信我老龙。
田家爹愣了半天才说:哥,我咋个不相信你。说完,做出一副看你还有多大火而又真金不怕火炼的神态。
田家爹是田家湾出了名的能人,除了种田是把好手,还会编竹器的手艺活,生了三男一女,大崽、二崽都凭他手艺挣来的钱娶了媳妇。四崽的媳妇也是媒人登破了门,可他四崽在一次“四月八歌舞节”的对歌中看上了龙家大妹,龙家大妹继承了她爹龙起民天生的亮嗓门,又学得了她爹的一口好歌,人又长得水灵灵的,一张嘴就能把歌唱得像金丝鸟儿叫,逗得田老四魂不附体,歪着个身子倚在树枝上发傻。
田家四崽从此缠上了他爹,非要他爹找媒人去提亲。田家爹说,没出息,有本事唱歌把她唱进屋。田老四说,她是老歌王的妹仔。
在这一方,提起歌王龙起民没有不知道的。歌王的女儿是小歌王,早在这一方传开了。田家爹知道凭自家崽那歌声是肯定不行的,只能靠钱了。田家的钱虽然不多,却也可以打倒不少的人。再说他早与歌王龙起民认识,少年时还拜过兄弟,这些年忙于活路,来往少了。想想如今他已是田家湾大户,又有兄弟情谊在先,如果龙家妹仔没有许配给人家,田家的面子,龙家是要给的。于是送重礼到龙家提亲,不想老歌王想钱爱钱却不迷钱,说钱不要,我又不卖妹仔,你田家也有妹仔,不如我两家亲上加亲,你妹仔嫁我家三崽,我妹仔嫁你家四崽。正好两家一拍即合。
后来,知道了有个杨家二崽,田家虽始料不及,但他田家根本没把白鹰村的杨家看在眼里。白鹰村穷得丁当响,哪个不知?妹仔们跑都等不及,还会送上门去。咳!偏偏龙家大妹不跑,还凑上去。田家父子也知道这回事,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因此父子俩也不给龙家大妹压力,反正我田家真心实意地提亲,又不是抢人,嫁不嫁你龙家父女说了算。不过,话又说回来,田家既然提了亲,就一定要把龙家大妹娶回家,田家丢不起脸。但是这话当然又不能让龙家父女知道。田家爹老谋深算,知道这事龙家比田家更急于求成,龙家唯一的儿子三崽早到了娶亲年纪,三崽爹急于想抱孙子。刚才他愣了半天才反问三崽爹,他是装傻不知咋个回事,三崽爹就发了火。也正因为他这个装,彻底惹翻了三崽爹。
三崽爹学着田家爹的口气红涨着眼睛咧起嘴说,哥我咋个不信任你?哥我今天告诉你,我当得起是你哥,你屁股一翘,我哪会不晓得你要拉屎。信不信任,你我心中明白。说完丢下田家爹扬长而去。吓得田家四崽追着喊:龙大伯,慢点,等我一下,天都要黑了,我带把手电送你……
三崽的八棵苞谷每棵已长了二棒,青翠色的包衣顶露出了嫩黄嫩黄的胡须来。三崽知道等那胡须尖由浅水红到浅紫红再到深紫红时,苞谷米就成熟了。二八一十六棒苞谷不少啊!要是苞米饱满的话,也能收到二三斤。三崽对此很有信心,八棵苞谷虽东一棵西一棵分散地长在这石头山上,但苞米棒不结籽或成癞子棒的可能性不大,山下不远的旱地上就种着他家的一片苞谷,扬花的时候风是往上吹的。
这天,三崽从那石头山回来兴奋地告诉他爹说,一株二棒,长得好哩。三崽是知道怎样讨爹欢喜的。如果三崽告诉爹,自家的一亩二分地的庄稼长得好,爹未必高兴。他爹认为种好那一亩二分地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好庄稼人就愁没有好的土地、多的土地。他爹一直就念叨那分得的一亩二分地太少,说要是多有点土地该多好!我能把日子过得丰衣足食。一亩二分地,五口人的地,而且地又瘦,一年能收八百斤谷,三崽爹也算种田高手了。三崽爹喜欢听的是除了那一亩二分地以外的庄稼长势。这一亩二分以外的地,就是在石山上或石山湾里找到的零星的小块地,能种一点是一点,即便只能种一窝南瓜或一棵苞谷,三崽爹也会与三崽细心地找到这一小块地。三崽在石头山上找到八处碗大的泥凼,种黄豆种土豆都失败了,这回种苞谷成功了,三崽以为爹会高兴。爹是个看重粮食如命的人。可爹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坐在屋门槛上抽着旱烟,理也不理他。
三崽见爹不哼声,自己到厨房找吃的去了。
三崽妈正做饭,见三崽进来,说饭还没好,去陪你爹说说话。
三崽搬了一张条凳放在爹的对面坐下了。三崽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爹。他爹面朝着他,眼睛却是紧盯着冒火星的烟杆头。
三崽说,爹。
爹没抬眼。连吸几口烟,算是知道了三崽在喊他。
三崽说:爹,你急也没用。娶媳妇是迟早的事。他田家就是悔了婚也没吓死人。悔了就悔了,有时间一想,我做哥的也不能太私心了。为了我让大妹嫁一个她不合心的人,她口里不说,日后心里肯定有怨。我也不想大妹一辈子怨气,她不好过,我这当哥的也安逸不了。
三崽爹像是在听三崽说话又不像在听。那神色让三崽捉摸不透。
三崽见爹这样,自是说不下去了,就他爹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也是白说。三崽当然也不能走开,他觉得此时离开爹是不对的。他坐在条凳上磨蹭着,不知怎样好,扭头背对着爹,不好。可这样面对面地不讲话,他又难受。
一只芦花鸡带着一队小鸡穿过他坐的条凳下。屋槛脚扇着翅膀的大红公鸡正咯咯咯地用脚刨土。三崽伸手抓了最后一只小鸡,小鸡吱喳吱喳地,惹得母鸡回身朝着三崽狂叫。大红公鸡见状,土也不刨了,扇着一对翅膀飞奔过来,摇摆着红冠在三崽手上寻找着下口的地方。三崽左右移动着手逗得大红公鸡急得直跳脚。
正当三崽逗鸡逗得开心时,三崽舅上门来了。说,三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鸡,没出息。
三崽忙丢了鸡崽,一边喊大舅坐一边朝屋里喊,妈,大舅来了。见妈应了一声,赶紧朝屋里走,像逃遁什么似的,跨进门槛时还回头看了大舅一眼,大声说,我说咋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