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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子没有跟嫂子说话,嫂子也没有跟二妹子说话。那个二妹子丢失又归来了的正午,不管是嫂子,还是候在外面的女人们,还是二妹子,谁也没有跟谁说话。二妹子进门不久,嫂子就站起来走了,不肯久留的样子,仿佛有二妹子的小馆,脏得不能再脏,稍留一会儿,都会沾染自身。嫂子甚至在离开小馆时,使劲抖了抖身上的衣裳。
按一般的理解,这无声的训斥,比有声的训斥更厉害,尤其这几个女人加到一起的无声的训斥,尤其嫂子哪怕稍待一会儿都不肯的无声的训斥。这哪里是什么训斥,简直是辱骂!你想想,不跟你说话,不是把你当成了畜生!人怎么可能跟畜生说话!可是,在二妹子那里,她没有半点感觉,或许,正因为嫂子和女人们没有留下训斥的话,才使她在接下来的时光里,一点点想起了卡车司机的话:“你不是鸡,就跟我走。”
应该看到,这句话在当时,在他用一大堆难听的话刺激她时,她根本没怎么在意,即使在回来的路上,她也没有多想。而后来,当小馆里陷入一片难耐的寂静,当她有时间闲下来体会她的身体,她想起了司机的话。她不但想起他的话,还一程程忆起了司机一上午一直是阴森森的表情,忆起司机在一程程不肯放松的追问中痛苦的样子。到后来,黄昏之后的晚上,司机那张刻有疤痕的脸,就月亮一样照耀在小馆的屋檐下了。
那真的是一个月光如银的夜晚,因为就要进入秋天,蚊蝇们越飞越高,湿气渐渐脱离地面,小馆门前的三岔路口,微风吹来,越来越让人凉爽。在这个凉爽的夜晚,二妹子打来一盆水,把四条短裤一起浸到水里,之后就着月光,静静地看着浮动在水里的槐花花瓣。
这些花瓣,就是第一次跟司机有过身体的摇晃之后,才诞生在她的短裤上,诞生在她的等待里的。那时,她以为,她等待的只是他一个人。谁知后来,她跟了好几个男人。她跟了好几个男人,她都觉得是在寻找她的男人程土根。现在,她跟了好几个男人,可是这好几个男人,都因为卡车司机的再一次出现,消失的光阴一样在她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卡车司机。
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二妹子觉得她的男人回来了。他回来了,却不是她的男人,而是一张刻有刀痕的脸的卡车司机。这个夜晚,二妹子无法知道,一个人正在悄悄地替代另一个人,一个人正默不作声地进入她的生活,而不光是身体。因为是这个人,让她每每想起,心口都一阵狂跳,这和早先身体的觉醒很不一样。那时,她想起男人,和心没有
关系,只是体下一片潮湿,一片芳香。现在,她想起男人——那个卡车司机,不仅仅身体潮湿又芳香,她还感到了痴心想念一个人的甜蜜、焦灼。这甜蜜和焦灼,是在她结婚前的那个八月十五,跟程土根有过身体的秘密之后,曾经体会过的。
在后来的夜晚,二妹子夜夜沉浸在这种甜蜜和焦灼里,她等待着月亮出来,看着它一点点爬向中天,她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她的眼前,只有一个面孔,卡车司机的面孔。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啊!二妹子觉得和三年前没结婚时没什么两样,心里一层层裹着秘密,希望跟一个人说出来的秘密,这要是三年前,二妹子会毫不犹豫就去找于水荣。实际上,在后来的夜晚,二妹子还真的想到了于水荣,有好几次,黄昏之后,小馆没有客人,二妹子都在镜前打扮一番,然后走出小馆,朝西走去。可是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她又停下来,回转身,再走回小馆。
如果她有勇气走回歇马山庄,说出她的秘密,她的不幸会避免吗?
几天以后,小馆门外的三岔路口真的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也真的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孔,但他不是卡车司机,而是李丙刚。
李丙刚是在九点以后来的,这一次,他没有喝酒,人打扮得干干净净,好似刚洗了头,理了发,剃了胡须,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瓶装花露水的香味。见都九点了,二妹子还一个人坐在小馆门口,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就蹲下来,小声说:“想我是吗?”
二妹子看了看李丙刚,没有反应。二妹子的没有反应,刺激了李丙刚,他猛地就揽腿抱起二妹子,向车的方向走去。是快到车跟前的时候,二妹子挣脱下来,二妹子说:“李所长,你这是干什么?”
月光下,呼呼带喘的李丙刚似乎想笑,说:“怎么,是不是因为不给钱?”
二妹子说:“李所长,你把俺看成什么人啦?”
李丙刚这时真的笑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他说:“别假正经了,你和吕小敏还有什么区别吗?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手伸过来。
“吕小敏?”二妹子愣住,挡住李丙刚的手。
李丙刚没有回答二妹子,只继续他刚才的话,“你和吕小敏的区别,只不过玩她需要给钱,而玩你不需要给钱,你哥哥早把你抵了税钱。”
“你……”因为这突然到来的信息,二妹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冷冷地看着李丙刚。
李丙刚说:“你放心,我只玩过吕小敏一回,她主要是你哥的,你才是我的。来吧。”
二妹子继续往后退着,往小馆的方向退着,月光刚刚还在天地之间流动,可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被一朵云罩住了,小馆门前黑了下来。小馆门前黑下来,二妹子却并没借这黑影退到小馆里,而是退了几步,突然停住脚,因为这时,李丙刚说了一句话,他说:“你可以不从,但你得想想你哥,我掌握他的所有底细。”
九
二妹子身体里的黑暗,就是跟李丙刚上车之后开始的。这并不是说,因为对一个人的思念而使她对李丙刚格外反感,也不是说李丙刚关于她的哥哥那些信息让她一时心情烦乱,所谓二妹子身体的黑暗,是说,那个晚上,二妹子和李丙刚上车不久,一帮人就由远及近地把轿车围住,之后将两人赤裸裸逮住。
二妹子被抓了,是县里扫黄打非办公室的一次集体行动,端掉了好多餐馆。她的哥哥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镇派出所的人打来的电话。她的哥哥早就知道上边要行动,但想不到会抓了他的妹子。主要是,她的哥哥想不到,告二妹子的,就是他的老婆,向他的老婆通风报信的,就是他老婆的外甥王树生。他的老婆串联了于水荣在内的村里十几个女人,在一封上告信上签名,然后她绕过三岔路口,直接告到县里。
从来不会霸道的嫂子为自己的心情,为乡亲们的心情,终于霸道了一次。可是,在镇派出所见到二妹子,做嫂子的哭得一塌糊涂,两手一再耸着二妹子肩膀,一抽一抽地说:“咱命怎么就这么不好,摊上这样的丑事?”
不管嫂子说什么,怎么说,二妹子始终面无表情,她看着嫂子,既没有落泪,也没有说话。
一周后,二妹子被放了出来,是她哥哥托人做的工作。她出来后被直接送到小馆。
二妹子回到关闭一周的小馆,没有像想象那样换掉身上的衣裳,打扫卫生,也没有回她的睡屋躺下,而是静静地坐在餐桌边。
时至深秋,苍蝇们纷纷从外面飞进小馆,在墙壁和餐桌上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二妹子呆坐在餐桌旁,看苍蝇们兀自飞舞,它们飞着,时不时落在身边的餐桌上,不知是什么时候,不知是第几只苍蝇落到二妹子身边的餐桌上,只听啪的一声,手起拍落,刚刚还在桌子上扭动的苍蝇,瞬间碎尸万段,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看到二妹子一进门就拍打苍蝇,做哥哥的很是放心,只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然而,就是这个晚上,二妹子失踪了。王树生把消息告诉村长姨夫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王树生说,她打了一会儿苍蝇,人就没了,开始,他还以为她回睡屋里了,可是要吃饭时,还不见人影,四下里找,才发现人根本不在。
二妹子到底什么时候走的,上了哪里,没人知道。此后的日子,做哥哥的四处撒网,各处的水道边、沟谷里、海边的婆家都找遍了,一直没有找到。
于是,关于二妹子命运的猜想,关于二妹子当鸡的故事,关于二妹子身体里的故事,就如同苍蝇一样,在歇马山庄一带四处飞舞。直到深冬的一天,苍蝇们再也舞不动了,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有人在岫岩城边的一家小馆门口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