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棵树下,自问自答地说起来:
“‘告诉我,桑乔兄弟,现在你到哪儿去?’‘是去寻找你丢了的那头驴?’‘不,不是。’‘那你找什么?’‘我要找的东西非同小可,我要寻找一位公主,可以说她把美丽的太阳和所有天空都集于一身了。’‘你想到哪儿去找她呢,桑乔?’‘到哪儿,托博索大城呗!’‘那好,是谁派你去的?’‘是除暴除孽的、逢渴者给吃的、逢饿者给喝的曼查的著名骑士唐吉诃德。‘‘那很好。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桑乔?’‘我的主人说应该是在王宫或者深宅大院里。’‘你原来是否见过她?’‘我和我的主人都没见过她。’‘那么,如果托博索的人知道你是来勾引公主、骚扰妇人后,棒打你的肋骨,打得你体无完肤,那不是活该吗?’‘如果他们不知道我是受托而来,那样做也许还算有道理。不过——
你是使者,朋友,
责任不在你,不。’
“‘你可别信这个,桑乔,曼查的人很好,但是火气也盛,不许任何人对他们不恭,所以趁人没发现,你别再找倒霉。’‘婊子养的,滚蛋!’‘天公,你打雷到别处去!’‘真是为讨别人欢心,想找三条腿的猫,而且,这样在托博索找杜尔西内亚,简直是大海里捞针!’‘我怎么这样说话呢,准是魔鬼闹的,没别人!’”
桑乔自言自语地说着,最后他说道:“现在好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除非死亡降临到我们头上,谁都逃脱不了死亡的桎梏。种种迹象表明,我的主人是个疯子,我也快跟他差不多了。我比他笨,还得跟随他,服侍他。看来真像俗话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看在哪儿生,关键是在哪儿长’。就因为他是疯子,所以常常把这种东西说成是那种东西,把白的看成是黑的,把黑的当成白的。例如,他把风车当成巨人,把修士的骡子当成骆驼,把羊群看成敌军,还有其他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情。既然这样,就不难让他相信,我随便碰到的农妇就是杜尔西内亚夫人。如果他不信,我就发誓。他若还是不信,我就再三发誓。他若是坚持不信,我就一口咬定,不管怎么样,绝不松口。也许坚持到最后,他见我没把事情办好,以后就不会再派我送这类的信了。不过我想,他也许会认为是某个对他怀有恶意的魔法师跟他过不去,改变了杜尔西内亚的模样吧。”
这样一想,桑乔的精神就不紧张了。他觉得事情已经办妥,就在那里一直待到下午,让唐吉诃德以为他到托博索去了一个来回。事也凑巧,当他站起身,准备骑到驴背上时,看见从托博索来了三个农妇,骑着三头公驴驹或母驴驹,作者没有说明,估计是母驴驹吧,反正是一般农妇骑的那种牲口。这点并不重要,所以我们也就不必在此探讨了。桑乔一看见农妇,就立刻跑回去找他的主人唐吉诃德,只见唐吉诃德正在那里长吁短叹,情语缠绵。唐吉诃德一看到桑乔就问:
“怎么样,桑乔朋友?我应该把今天记作白石日呢,还是算作黑石日①?”
“您最好把它记作红赭石日,就像讲坛上的标牌,很醒目,一目了然。”
“这么说,”唐吉诃德说,“你带来了好消息?”
“极好的消息,”桑乔说,“您只需骑上马,飞奔去见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夫人吧。她已经带着两个侍女来看望您了。”
“上帝啊!桑乔朋友,你说什么?”唐吉诃德说,“你别骗我,别用虚假的喜讯来解脱我真正的伤感。”
“我骗您对我有什么好处?”桑乔说,“而且事实就在眼前。您快过来,大人,您看,咱们的女王已经来了,看穿戴她就像个女王。她和她的侍女都是浑身金光灿灿,珠光宝气,有钻石、红宝石,那锦缎足有十层厚②呢。她们的头发披散在背上,迎风摆动像发出缕缕阳光。特别是她们还骑着三匹‘小花牡’呢,真叫绝了。”
①今天应该算个喜庆的日子呢,还是算个倒霉的日子?古希腊风俗,以白石志喜,以黑石志忧。
②桑乔在此言过其实。当时最贵重的锦缎也只有三层。
“你是想说‘小花马’吧,桑乔?”
“‘小花牡’和‘小花马’没多大区别。”桑乔说,“不管她们骑的是什么,反正她们都是漂亮女子,简直美貌绝伦,特别是咱们的杜尔西内亚夫人,真令人眼花缭乱。”
“咱们过去吧,桑乔伙计,”唐吉诃德说,“作为你送来这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的报酬,我答应你,如果遇到什么征险的事,我一定把最好的战利品给你。如果你不喜欢战利品,我可以把今年我家三匹母马下的小马驹送给你。你知道的,那三匹母马现在正圈在咱们村的公地上等着下小驹呢。”
“我愿意要小马驹,”桑乔说,“因为第一次征险的战利品到底好不好,我心里没底。”
两人说着走出了树林,这时三个农妇已经走近了。唐吉诃德向通往托博索的路上望去,可是只看见三个农妇。他满腹狐疑,问桑乔是否把杜尔西内亚等人撇在城外了。
“什么落在城外,”桑乔说,“难道您的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没看见来的这三个人,她们像正午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我没看见,”唐吉诃德说,“我只看见三个骑驴的农妇。”
“上帝把我从魔鬼手里解救出来吧!”桑乔说,“难道这三匹雪白的小马在您眼里竟成了驴?上帝呀,假如真是这样,我就把我的胡子拔掉。”
“那么我就告诉你,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那的确是三头驴,或许是三头母驴。确实如此,就好比我是唐吉诃德,你是桑乔一样。至少我这样认为。”
“别说了,大人,”桑乔说,“别这么说了,快睁开眼睛,过来向您思念的意中人致意吧,她已经走过来了。”
说完,桑乔抢前一步迎接三个农妇。他从驴背上跳下来,抓住其中一头驴的缰绳,双腿跪在地上,说道:
“美丽高贵的王后、公主和公爵夫人,请您当之无愧地接受已被您征服的骑士的致意吧。在尊贵的诸位面前,他诚惶诚恐,脉搏全无,已经呆若木鸡。我是他的侍从桑乔,他是曾历尽千辛万苦的曼查骑士唐吉诃德,别号猥獕骑士。”
此时唐吉诃德也挨着桑乔跪了下来。他瞪着眼睛,将信将疑地瞪着桑乔称为王后和夫人的那个女人。他发现那不过是个农妇,宽脸庞,塌鼻子,并不好看,心里既惊奇又迟疑,始终不敢开口。几个农妇见这两个如此怪异的男人跪在地上,不让她们过去,也同样感到很惊奇。最后,还是那个被桑乔拦住了的农妇恼怒地开口说道:
“倒霉鬼,让开路,放我们过去。我们还有急事呢。”
桑乔说道:
“托博索万能的公主、夫人,您的高贵之心面对跪在至尊面前的游侠骑士为何不为所动呢?”
另外两个农妇中的一个说道:
“吁!我公公的这头驴呀,我先给你挠挠痒吧。你看看这些人,竟拿我们农妇开心,以为我们不会怪他们!走你们的路吧!让我们也赶我们的路,这样大家都方便!”
“快起来吧,桑乔。”唐吉诃德这时候说道,“我已经看清了,厄运总是对我纠缠不休,已经堵死了所有可以为我这颗卑微的心灵带来快乐的途径。噢,夫人,你是我可以期望的勇气,是贵族之精华,是解除这颗崇拜你的心灵之痛苦的唯一希望!可恶的魔法师现在迫害我,在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云翳,使你的绝世芳容在我眼里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农妇。假如魔法师没有使我的脸在你眼里变得丑陋可憎,就请你温情地看看我吧。从我拜倒在你的芳容面前的崇敬,你可以看到这颗崇拜你的心灵的谦恭。”
“你简直可以当我的爷爷了,”农妇说道,“竟还说这种献殷勤的话!快躲开,让我们过去。求求你们了。”
桑乔让开一条路,让农妇过去了,心里也为自己摆脱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而欢喜异常。那个被认为是杜尔西内亚的农妇见到可以脱身了,立刻用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