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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事实!事实!让青年人自己去判断好了;要这样,他才可以学会了解人类。如果老
是拿作者的判断去指导他,则他只能通过别人的眼睛去看问题,一旦没有这些眼睛,他
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不主张学现代史,其原因不仅是由于它没有什么特色,不仅是由于我们这些人都
是差不多的,而且是由于我们的历史学家没有一个不想出风头,都想描绘一些有浓厚色
彩的形象,而结果,那些形象是描绘得什么也不象的。一般来说,古代的历史学家刻画
人物的时候是比较少的,在他们对历史事实所作的评断中也是灵感少而常识多的;但尽
管这样,在他们当中还是要进行很大的选择,在开始的时候,不应该选最有才气的历史
学家的著作,而应该选最朴实的历史学家的著作。我不喜欢拿波利毕或萨路斯特的著作
给一个青年人看,塔西佗的书是适宜于老年人看的,青年人是看不懂的。在深入人的内
心深处去探查以前,要先从人的行为中去观察人心的最初的特色;在研究原理之前,必
须先弄清事实。教条式的哲学只适合于有经验的人。青年人不要普遍地去研究一般的东
西,他所研究的应该是个别的特殊事例。
在我看来,修昔底德是历史学家当中的一个真正的模范。他叙述史事而不加他的评
语,然而他也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有助于我们自己去评判历史的情景。他把他所讲的事实
都展示在读者的眼前,他自己不仅不插身在事实和读者之间,而且还远远地躲开;这样
一来,我们一点也不觉得是在读史书,而好象是亲眼看到了那些事情。可惜的是,他自
始至终只讲战争,我们在他的书中所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世界上最没有教育意义的事情
打仗。《万人撤退记》和《凯撒评传》这两部著作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差不多的。忠实的
希罗多德不刻画人物,不讲教条,但其文笔很流畅和天真,书中充满了趣味盎然、使人
喜欢阅读的情节,要不是那些情节往往变得象小孩子讲故事那样简单,因而是易于败坏
而不是培养青年人的兴趣的话,他也许就要算是最好的历史学家了。读他的书,必须要
具有鉴赏的能力。我还没有谈到李维,不过,以后就会轮到谈他的时候的;这个人是政
治家,也是修辞学家,所以不适宜于向这样年龄的青年讲他的著作。
一般地说,历史是有它的缺点的,其原因是由于它只能记载可以确定其人物、地点
和时间的著名的重大事件,然而造成那些事件的日积月累的原因,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
加以记述的,所以总付缺如。人们常常在一场胜仗或败仗中去寻找一次革命的原因,其
实,在这场战争之前,那次革命已经是不可避免地要发生的了。战争只不过使那些由精
神的原因所造成的事情突出地表现出来罢了,而精神的原因,则是历史学家很少看得出
来的。
哲学的精神已经把本世纪的几位史学家的思想向这方面扭过来了,但是我很怀疑,
真理是不是能通过他们的著作而得到阐发。他们各持一说,不仅不努力按事情本来面貌
去描述,反而要事情去符合他们各自的一套看法。
除了以上几点外,我还要补充的是:历史所描述的是动作而不是人,因为它只能够
在几个选定的时刻,在他们衣冠楚楚的时候,抓着他们的样子来描写;它所展示的,只
是经过事先的安排而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它不能跟着他到他的家中、到他的私室中、
到他的亲友中去看一看,它只是在他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描绘他,因此,它所描绘的是
他的衣服而不是他那个人。
为了着手研究一个人的心,我倒要看一看他的个人生活,因为这样一来,那个人要
逃也逃不掉了;历史学家到处都跟踪着他,不让他有一会儿喘息的机会,不让他躲在任
何角落里逃避观众的锐利的眼睛;正是当他自以为躲得很好的时候,历史学家反而把他
看得清清楚楚。蒙台涅说:“传记家只要把他们的兴趣更多地放在思想上而不放在偶然
的事情上,更多地放在出自内心的东西上而不放在形之于外的东西上,那么他们做的传
记我就喜欢阅读,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来选去还是选读普卢塔克的著作的原因。”
是的,集合成群的人的倾向,或者说民族的倾向,跟个别的人的性格是大不相同的,
如果不在人群中去研究人的话,我们对人心的认识也是很不全面的;但是,我的看法也
不见得有什么不对,我认为,为了要认识人类,就必须从研究个人着手,谁能全面地了
解每一个人的倾向,就能够预见它们在一个民族中的综合的影响。
在这里我们还必须借鉴于古人,其原因一则是由于我在前面所讲过的理由,再则是
由于在现代流行的文体中都略而不谈所有一切虽然很平凡然而是很真实和典型的情节,
以至使各个人物无论在他们的个人生活和社会舞台中出现的时候都经过了一番打扮。种
种清规,要求史学家做书也象做事那样必须一本正经,有些事情虽然可公开地做,但不
许历史学家公开地说;同时,由于他们始终只能把人物作为角色来描写,因此,那些人
物只有在舞台上我们才认得,而一到了书中,我们就再也认不出来了。历史学家枉自为
国王一次又一次地写百十回传,我们再也找不到苏埃东尼那样的历史学家了。
普卢塔克的过人之处,正是在于他敢描写我们不敢描写的细微情节。他以一种无法
摹仿的优美笔调在细小的事情上描述伟大的人物,他是那样善于选择他的事例,所以往
往用一句话或一个笑容或一个手势,就足以表达其主人公的特殊性格。汉尼拔说一句笑
话就重振了他那溃败的军队的士气,使他们欢欢喜喜地奔向他征服意大利的战场;阿杰
锡拉跨在一根棍子上,反而使我喜欢他这位战胜大王的人;凯撒在经过一个偏僻的村庄,
同他的朋友谈话的时候,无意中竟暴露他这个曾经说只想同庞培地位平等的人原来是心
怀叵测的奸雄;亚历山大一句话不说,就把药吞下去了,这一刹那间竟成了他一生当中
最美妙的时刻;亚里斯泰提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个贝壳上,从而表明他理应得到他那个
别名;菲洛皮门到了别人家里,就取下披风,到厨房去替房主拾弄木柴。这才是真正的
描写的手法,不是以粗大的笔划去描写人物的面貌,不是以豪迈的行为去描写人物的性
格,而是以细小的事情去揭示他们天生的性情。公开的事情不是太平淡无奇就是太做作,
然而现今一本正经的作风差不多仅仅允许我们的著述家唯一无二地只能够写这些东西。
德·图伦无可争辩地是上一个世纪的伟大人物之一。有人就曾经用他的为人所知和
为人所爱的琐碎事情把他的传记写得很有趣味,然而为他做传的人还是迫不得已地要从
中删掉一些可以使他更加为人所知为人所爱的情节!现在我只举出其中的一件事情,这
件事情,我相信是真的,而且,要是遇到普鲁塔克的话,是绝不会略而不提的;反之,
要是遇到了腊姆塞,即使他知道,他也是不敢写的。
在夏季的一天,气候很热,图伦伯爵身穿白小裤,头戴小便帽,站在客厅的窗子跟
前;后来有一个仆人走进客厅,看见那一身衣服便把图伦误认为是他所熟识的厨师的助
手。他轻轻地从后面走过去,使劲地在伯爵的屁股上打一巴掌。挨打的人马上转过身来。
仆人一看是自己的主人,就全身打哆嗦。他晕头转向地跪下去,说:“大人,我以为是
若尔日……”“即使是若尔日,”图伦揉着臀部叫道,“也不应该打得这样重呀。”可
怜的人们,象这样的话,你们就不敢讲!让你们永远做不要天性、不要心肝的人,让你
们那些丑恶的一本正经的言辞把你的铁石心肠越炼越硬,让你们那付庄重样子使你们受
到人们的轻蔑。可是你,可爱的青年,当你读到这段轶事,亲切地感到那在猛烈的冲动
之下显示出来的温厚心肠时,也要看一看这位伟大的人物在牵涉到他的门第和声名的时
候,是显得多么渺小。你要知道,同是这位图伦,曾处处故意让他的侄子占先,以便让
大家知道那个孩子是一座王家府第的主人。把这些情形加以对照,你就会爱天性而轻成
见,能够彻底地认识这个人了。
在这样的指导之下读书,对一个青年人白璧无瑕的心灵将产生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