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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有话讲。我卖出的孩子,难说叫我管衣裳!这衣裳通共使了二两四五钱银子,说不得要照着数儿还我;要不给我,咱到街上与人讲讲!〃寄姐的性气岂是叫人数落发作的人?你言我语,彼此相强。童奶奶合调羹做刚做柔的解劝,叫戴氏且去,说:〃俺家的丫头自然没有叫你管衣裳的理,等狄爷回来,叫他照数还你的银子。〃戴氏也便将错就错的去了。
狄希陈后晌回来,寄姐合他嚷骂碰头,说道:〃你待替你娘做甚么龙袍凤袄,我又没曾拦你,为甚么弄神弄鬼做了衣裳叫淫妇的妈拿了来,骂我这们一顿!我知道你这囚牢忘八合小淫妇蹄子有了帐,待气杀我哩。狠强人!眼里有疔疮,拿着我放不在心上!我把小蹄子的臭扶使热火箸通的穿了,再使麻线缝着!我叫这杂意杂情的忘八死心塌地没的指望!〃屈的狄希陈指天画地,血沥沥的赌咒,又要把珍珠的棉袄衣裳剥脱下来。调羹是他降怕了的,不敢言语。还是童奶奶说道:〃罢么,姑娘,你年小不知好歹,这北京城里无故的折堕杀了丫头,是当顽的哩!你没见他妈是个刁头老婆么?〃寄姐道:〃没帐!活打杀了小蹄子淫妇,我替他偿命,累不杀您旁人的腿事!〃童奶奶道:〃累不杀旁人腿事,你替人偿命!他狄姑夫少了个娘子,我没了闺女,怎么不干俺事呀!〃寄姐道:〃罢么!不劳你扯淡!普天地下,我没见丈母替女婿争风的!〃童奶奶骂道:〃没的家小妇臭声!看拉不上!我倒好意的说说,惹出你这们臭屁来了!我就洗着眼儿看你,你只别要到明日裂着大口的叫妈妈!你还不知道京城的利害哩!〃调羹再三劝解,方才大家歇了嘴,不曾言语。
从此寄姐与小珍珠倍加做对,没事骂三场,半饥半饿,不与饱饭,时时刻刻防闲狄希陈合他有帐。若论狄希陈的心里,见了小珍珠这个风流俊俏的模样,就是无双小姐说王仙客的一般,〃恁般折挫,丰韵未全消〃,却也实安着一点苟且之心。只是寄姐这般防备,如此寻衅,总有此心,也不过〃赖象嗑瓜子,眼饱肚中饥〃,却从那里下手?所以恃着没有实事,便敢嘴硬,指着肉身子说誓。只是寄姐不肯信他。
一日,三月十六,相栋宇的生日,狄希陈庆寿赴席,寄姐料得且不能早回。等到起更以后,等别人都睡了觉,寄姐照依小珍珠梳了一个骛髻,带着坠子,换了一件毛青布衫,等得狄希陈外面敲门,寄姐走到厨房门槛上,背着月亮,低着头坐着门槛打盹。狄希陈走到跟前,看见穿着青,打着骛髻,只道当真就是珍珠,悄悄的蹲将倒去,脸对着脸偎了一偎,一边问道:〃娘睡了不曾?〃一边将手伸在怀内摸他的奶头,又往裤腰里伸下手去摸了一摸,说道:〃了不的!你叫谁弄的这们稀烂,又长了这们些毛?〃寄姐咄的一声,口里说道:〃我叫小陈哥弄的稀烂来!贼瞎眼的臭忘八!你可赖不去了!你每日说那昧心誓,你再说个誓么!〃拉着狄希陈的道袍袖子,使手在狄希陈脸上东一巴掌,西一巴掌,打的个狄希陈没有地缝可钻。
寄姐手里打着,口里叫骂,惊动了童奶奶、小调羹都从新穿上衣裳,起来解劝。寄姐告诉着数说。童奶奶笑道:〃你也可忒刁钻!但是听他姑夫的口气,还象似没帐的一般,半夜三更,你只管打他待怎么?〃再三拉巴着,寄姐才放了手没打。及至狄希陈进了房,睡倒觉,寄姐仍把狄希陈蒯脊梁,挝胸膛,纽大腿里子,使针扎胳膊,口咬奶膀,诸般刑罚,舞旋了一夜。把小珍珠锁在尽后边一间空房之内,每日只递与他两碗稀饭,尿屎都在房里屙溺,作贱的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把狄希陈的阳物,每日将自己戴的根寿字簪子,当了图书,用墨抹了,印在阳物上。每日清早使印,临晚睡觉,仔细验明,不致磨擦,方才安静无事;如磨擦吊了,必定非刑拷打。渐渐的把个寄姐性格变成了个素姐的行藏。狄希陈受了苦恼,也就不减在素姐手里一般。
调羹心中不忍,对童奶奶道:〃俺大哥家中田连阡陌,米麦盈仓,广厦高堂,呼奴使婢,那样的日子都舍得吊了不顾,抛家弃业,离乡背井,来到这里住着,无非只是受不得家里的苦楚,所以另寻了咱家的姐姐,图过自在日子。如今又象家里一般朝打暮骂,叫他一日十二个时辰,没一个时辰的自在,汉子们的心肠,你留恋着还怕他有走滚哩,再这们逼拷他,听怕他着了极。〃童奶奶倒也说调羹的言语为是,背地里劝那女儿。寄姐回道;〃似这们杂情的汉子,有不如无!我这们花朵似的个人,愁没有汉子要我?还要打发他乡里住去哩!〃果然就与狄希陈日夜缠帐,把个狄希陈缠得日减夜消,缩腮尖嘴,看看不似人形。
谁知狄希陈五行有救,寄姐经信两月不行,头晕恶心,口干舌涩,眼困神疲,手酸脚软,怕明喜暗,好睡懒行。望见大米干饭,腌菜汤,水煎肉,穿炒鸡,白面饼,枣儿,栗子,核桃,好酒,就是他的性命;见了小米粥,素茶,黑面饼,粗茶淡饭,就是他的仇人。又想吃甜酸的果品。狄希陈寻到刑部街上,买了密梅奉敬。听见人说四川出的蜜唧,福建的蝌蚪汤,平阴的全蝎,湖广的蕲蛇,霍山的竹狸,苏州的河豚,大同的黄鼠,固始的鹅,莱阳的鸡,天津的螃蟹,高邮的鸭蛋,云南的象鼻子,交趾的狮子腿,宝鸡县的凤肉,登州的孩儿鱼,无般不想着吃。狄希陈去寻这些东西,跑的披头散发,投奔无门,寻得来便是造化,寻不着就是遭瘟。虽是也甚琐碎,却也把狄希陈放松了一步。
童奶奶合调羹因寄姐害病,出不得房门,瞒了他把小珍珠开了锁,照常吃饭穿衣,收在童奶奶房里宿歇。不惟小珍珠感激,狄希陈也甚是顶戴。但只时光易过,寄姐这活病,不久就要好来。不知小珍珠后来若何结果,再看后回接说。
第八十回 童寄姐报冤前世 小珍珠偿命今生
前生作孽易,今生受罪难。携灯如影不离般。
如要分明因果,廿年间。
主母非真相,丫头是假缘。冤家凑合岂容宽?
直教丝毛不爽,也投缳。
——右调《南柯子》
却说寄姐害了这个活病,只喜吃嘴,再出不得门,足足的到了十个月,生了一个白胖的小厮,方才病能脱体。满月出房,知道童奶奶放了珍珠,不惟与狄希陈合气,合小珍珠为仇,且更与母亲童奶奶絮叨。把个小珍珠琐碎的只愿寻死,不望求活;只待吐屎,不愿吃饭。
一日,寄姐合调羹闲话,说起小珍珠来。调羹说道:〃你的心性,算是极好。就是这丫头身上,你不过是口里的寻衅,你也从无开手打他。这也是人家难有的事。但是把人致的疲了。丫头有甚么不是,你倒是量着他的罪过,打他几下子就丢开手,照常的支使他。你却赌气的又不指使,又不打他,你只骂骂刮刮,显的是你琐碎;顿断他的衣食,又显的是你不是。你可听我的言语,以后别要这等。况且丫头也不敢在你身上大胆,我看他见了你,合小鬼见了阎王的一般。〃寄姐道:〃这事真也古怪。我那一日见了他,其实他又没有甚么不是,我不知怎么见了他,我那气不知从那里来,通象合我有几世的冤仇一般。听见说给他衣裳穿,给他饭吃,我就生气。见他冻饿着,我才喜欢。几遭家发了恨待要打他,到了跟前,只是怕见动手。我想来必定前世里合他有甚么仇隙。每次过后,也知道自己追悔;到了其间,通身繇不得我。合他为冤计仇,通似神差鬼使的一样。就是他主人家,俺从小儿在一堆,偏他说句话,我只是中听;见他个影儿,我喜他标致。人嫌他汗气,我闻的是香;人说他乜箸,我说是温柔。要不是心意相投的,我嫁他么?如今也不知怎么,他只开口,我只嫌说的不中听;他只来到跟前,我就嫌他可厌。他就带着香袋子,我闻的就合踩了屎的一样。来到那涎眼的,恨不得打他一顿巴掌。〃调羹道:〃既是自己知道这们等的,就要改了。这改常是不好,就是没了缘法,也是不好。〃
寄姐正好好的合调羹说话,怀里奶着孩子,小珍珠端着一铜盆水,不端不正走到面前,猛然见了寄姐,打了个寒噤,身子酥了一酥,两只手软了一软,连盆带水吊在地下,把寄姐的膝裤,高底鞋,裙子,着水弄的精湿;铜盆豁浪的一声,把个孩子唬的吐了奶,跳了一跳,半日哭不出来。寄姐那副好脸当时不知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