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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别人,果真也不好买,就买了,你也合他说的话响;若果真卖与了刘举人,这个歪憋东西,你合他缠出甚么青红皂白?你这一年半不曾回去,两个老人家的坟一定也没人拜扫,巧姐姐也没个信息,你乘此到家看看也好。若是两个老人家的喜神合神主没人供养,你搀空子请了这来也好。〃狄希陈道:〃刘姐,你说的有理,你就替我收拾行李,我今就合舅舅妗母相兄弟说声,看个日子就走。〃果然吃过饭走到相家,说其所以。相栋宇夫妇也说该去。
狄周当铺管理不得脱身,相栋宇说:〃你叫他跟去,他还知道事体,也可以与你做得帮手。当铺中,我又闲着无事,我时常替你照管。〃狄希陈感戴不浅,辞了舅妗表弟,别了童奶奶、调羹、寄姐,仍带了狄周、吕祥、小选子回去。这通南北二京的大路,你过我来,你行我住,你早我晚,错过了不撞见的甚多。素姐北上,狄希陈南下,不知何处相错,竟是不曾遇着。
素姐进了顺城门,一直走到锦衣卫后洪井胡同狄希陈下处,敲开门。再冬在门外照料行李。素姐是个女人,不用人通报,一直径到后边,抬起眼来,一窝都是生人。看见素姐进去,一个个都大惊小怪起来,问说:〃是那里来的?是做甚么?〃素姐说:〃倒问我是那里来的!我做甚么!你们都是那里来的?在这里做甚么呢?那贼割一万刀子的强人在那里?不出来么!〃童奶奶道:〃这古怪的紧!那里跑得这们一个风歪辣货来泼口骂人!〃
调羹在后边做甚么,没出来。童奶奶叫道:〃呃!你做什么哩?不知那里来的一个侉老婆,你来看看呀!〃调羹钻出头来,素姐瞎塌了个眼,又没了鼻子,风尘黑瘦的,不似了昔日的形像。调羹倒还在厮认,素姐却甚是认得调羹,开口骂道:〃贼淫妇!贼歪辣骨臭肉!弄的好圈套!嫁的好人家!谁知把我的汉子霸占住了!〃调羹方才知是素姐,随接口说道:〃你别要撒野!我不是你家人,不受你的气了!这也奇的紧!我已嫁了人一年多了,你老远的又寻到我这里来!〃
童奶奶是甚么人呀,斩斩眼知道脚底板动的主儿,已是知道是狄希陈的大娘子,但心里想说:〃从来知道素姐是个标致的人,却又怎么瞎着个眼,少着个鼻子?〃疑似未定,故问调羹道:〃外甥,你认的他么?你合他说话?〃调羹道:〃这就是我前边狄家的儿媳妇儿,他不知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素姐道:〃你霸占着我汉子,我怎么不来寻你?〃童奶奶道:〃你这位娘子别要胡说!他是我的外甥,我是他的姨娘。他从你山东来,没有投奔,就到了我家。我为他年小无靠的,劝他嫁夫着主的去了。他嫁的是个知县,往酆都县到任去了,因路远没合他同去,留下叫我养活他。没的他嫁的这汉子也是你的汉子么!他霸占你的!〃
素姐道:〃我的汉子是狄希陈,是个监生,从年时到京叫淫妇们霸占一年了。〃童奶奶道:〃这话我不醒的。〃问调羹道:〃你果然见甚么狄希陈来么?〃调羹道:〃你看么!我在京,离着山东一千里地,我见他甚么狄希陈呀!〃童奶奶道:〃闻名不如见面。我的外甥每日说你这些好处,原来是这们个人儿!今日出了你家门,明日就合你不相干了,你来寻不的他了!〃素姐道:〃俺汉子寻的小老婆寄姐呢?童银的老婆呢?〃童奶奶:〃你又奇了!只怕你是风了!我姓骆,俺家是锦衣卫校尉,专拿走空的人。〃指着寄姐说道:〃这是我的儿媳妇儿,我的儿子往卫里办事没在家。你走便走,再要在这里胡说白道,我叫了我的儿来,拿你到锦衣卫里,问你个打诈!〃素姐见无对证,也就软了半截。
京中是人不叫爷不说话的所在,山东人虽是粗浊,这明水更是粗浊之乡,再冬听素姐在里边错了头脑,也便知道在外边察访。但是向了人低声下气,称呼他〃爷〃,然后问他,他自然有人和你说知所以。是不是穿了一领明青布大袖夹袄,缀了条粉糨白绢护领,一双长脸深跟明青布鞋,沙绿绢线锁了云头琴面,哭丧着个狨脸,走到人跟前,劈头子就是呃的一声:〃这里有个狄监生在那里住?〃那京师的人听见这个声嗓,诧异的就极了。有那忠厚的,还答应他一声:〃不知道!〃有那不忠厚的,瞪起眼来看他两眼,说:〃那里来的这村杭子!只怕是个骚子,缉事的不该拿他厂卫里去么!〃所以再冬空打听了半日,没打听出一点信来。
素姐叫调羹合童奶奶雌了一头冷灰,只得含羞而出,依着相旺所说的去处,寻到兵部洼开当铺的所在,只见果然一个当铺,走到跟前,正见相栋宇戴着黑绉纱方巾,穿着天蓝绉纱袄子,毡鞋绫袜,坐在里边。素姐道:〃这不是相大舅?你外甥狄希陈呢?〃相栋宇抬起头来看道:〃你是外甥媳妇呃。你来做甚么?〃素姐说:〃我来寻你外甥。〃相栋宇道:〃你是多昝来的?外甥往家去了,你没撞见么?〃素姐说:〃他几时去的?我怎么没撞见呢?他的下处在那里?〃相栋宇道:〃他就在我宅里住,没别有下处。〃素姐说:〃人道他在洪井胡同娶了童银的闺女小寄姐,合调羹一堆住着。我刚才寻到那里,只见了调羹,再没见别人。那家子姓骆,又不姓童,是调羹的姨娘家。调羹嫁的是个酆都县知县,到任去了。因路远没带他去,留与他姨娘养活着哩。〃相栋宇道:〃这事,我通深不知道,外甥也没合我说。〃
素姐问:〃这当铺是谁的?〃相栋宇道:〃你小叔儿做着个穷部属,搅缠不来,我所以合个伙计赚些利钱,帮贴你小叔儿做官。〃素姐说:〃人说是你外甥开的,狄周掌柜。〃相栋宇说:〃人的瞎话!人见外甥日逐在铺里坐着,狄周时常往来,就说的别了。这里不是久站的,快往宅里去。〃叫虎哥:〃你去叫顶轿子来。〃让素姐坐上,薛再冬跟着,到了相主事私宅。相主事娘子合大妗子接着。相栋宇恐怕说叉了话,抢着说了素姐来意;〃先到了洪井胡同,正见了调羹,已是嫁了酆都知县,不曾随任;又到了当铺,我才雇了轿子送他回来。〃相大妗子婆媳顺了相栋宇的口气说话,一味支吾他过去,又问他的眼睛因甚瞎了,又因甚没了鼻头。他不肯说是把猢狲当了狄希陈时时毒打,只说是一个弄猴的走了猴,走到他家,他去擒捉,被猴抠了眼珠,啃了鼻子。大妗子叫人与他收拾卧房,铺设床帐,叫他安歇;又安排了再冬住的所在;严谕了众人不许说出狄希陈半个字的行藏,瞒的铁桶相似。
素姐只是放心不下。再冬耸头耸脑的,这样一个海阔京城,人山人海,门也是不敢出的,没处去打听风信。素姐几番要自己再往洪井胡同看他的破绽。大妗子道:〃这是官衙,岂容女人出去?你既进了这门,休想再要出去,只等你小叔儿升转才是咱们离京回去之日。〃弄得个素姐就是只猛虎落在陷阱里,空只发威,不能动弹,好生难过。从素姐进衙的次日,相栋宇自己到了狄家见调羹说知此事,大家倒笑了一场,只猜不觉是那个滥嘴的泄了机关,致他自己寻到这里。
按下这头。再说狄希陈回到明水,竟到家门,清灰冷水,尘土满门,止有一家住房细户看守,甚余房屋尽行关锁。问知素姐自己上京寻找,狄希陈不胜凄凉,只得寻到崔近塘家住歇。安了行李,吃了饭,才到丈人家去,见了薛如卞兄弟,进去见了妹妹巧姐,兄妹甚是悲酸。龙氏出来相见,说道:〃你京中买了房子,另娶了家小,接了调羹同住,弃吊了俺的女儿,你就再不消回来,却又回家做甚?〃狄希陈再三抵赖。龙氏道:〃见放着相家的小随童是个活口,你还强辩不认?你只指着你那旺跳的身子说两个誓,我就罢了。为甚么俺闺女才去,你倒回来?这不是你有心么?〃薛如卞道:〃没正经!家去了一个客,经年来到家,凉水不呵一口,上落这们一顿!〃
薛如卞兄弟将狄希陈让到客位,再三留坐,狄希陈也没肯住下。次日置了祭品,接了巧姐同到狄员外夫妇坟上祭扫;又开进自己门去遍寻狄员外夫妇的神主喜神不见,再三寻找,狄员外的神主在一烂纸篓里,狄婆子的神主在一个箱底下垫着架箱的腿;又找寻喜神,都在卷棚内翻过来贴着土墙!狄希陈看到此等景像,也不由不良心发现,痛哭一场。狄希陈叫人收拾房屋,从新供养起来,从崔近塘家搬回行李,在家同狄周主仆四人打光棍居住;看那马棚石槽,依然如旧。狄希陈将近两年不曾回去,多叫匠人修理房舍,也日逐没有工夫,便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