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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要了一碗稀烂白顿猪蹄,大嚼了一顿,然后脱衣就寝。
狄希陈一夜虽比不得那当真的柙床,在这根窄凳上捆得住住的,也甚是苦楚了一夜。到第二日清早,方才放了他起来。恰好相大舅、相于廷、相大妗子、相于廷媳妇并崔家三姨都接次来到。狄员外说不见了狄希陈,个个惊异,人人乱猜。相于廷道:〃他既说送在监中,就问他监在那里。这有甚难处的事?待我去问他。我又不是大伯,他的房里,我又是进得去的。〃
相于廷凶凶的走到他房门口连叫着:〃狄大哥哩?〃不见答应,又进到他房中。素姐还挠着头,叉着裤。相于廷问说:〃俺哥在那里?没见他的影儿。〃素姐说:〃贼砍头的!你昨日后晌唬我这们一跳,我还没合你算帐;你哥合你一处守灵,倒来问我要人?〃相于廷道:〃你说是送他在监,那监在那里?外边急等他做甚么哩,监在何处?快快的放他出来。〃
素姐说:〃他监与不监,你管他做甚?你也要陪他坐监么?你娘打了我,你又来上门寻事!我揉不得东瓜,揉你这马勃罢!〃看了一看,旁里绰过一根门拴,举起来就抿。唬的相于廷连声说道:〃好嫂子,你怎么来,这们等的?〃唬的脸焦黄的去了,对着众人学他那凶势,众人又嗔又笑。
相大妗子道:〃'船不漏针',一个男子人,地神就会吞了?拚我不着,恶人做到底罢!等我问他要去!〃仍带着相于廷娘子、相旺媳妇走进素姐房内向他问道:〃你把我的外甥弄到那里去了?快叫他出来!你不奔你婆婆丧罢了,你又把他的个孝子藏了!〃素姐说:〃你老人家可是没的家扯淡!你的外甥亲,如俺两口子亲么?他肚子底下两条腿,他东跑西跑的,我知他往那里去了,你问我要!〃
相大妗子说:〃你自己对着公公说,已是把他送监里了。你就快说,是甚么监?是那里的监?〃素姐说:〃他只来这屋里寻。我说:'我监着他哩!'这是句堵气的话,没的是真么?〃相大妗子道:〃怎么不是真?人都看着他进屋里来,都没见他出去,就不见了。他可往那里去?你们别要当顽,莫不他把这孩子弄把杀了,藏在那床底下柜里也不可知的!〃将那床身的三个大抽斗扯出来,抽斗里没有;床底点灯照着,又没看见;开了他四个大柜里边,又没影响。
相于廷娘子取笑道:〃只怕狄大哥在这里头坐马子哩!我掀开帘子看看。〃揭起帘来,恰好一个端端正正的狄希陈,弄得乌毛黑嘴的坐在地上。相于廷娘子劈面撞见了姑表大伯,羞的满面通红,也没做声,抽身出房去了。
相大妗子晓的狄希陈在这里面;掀帘见了,相大妗子点头不住,长叹数声,连说:〃前生!前生!〃又说:〃天底下怎么就生这们个恶妇!又生这们个五脓!〃又照着狄希陈脸上哕了一大口,道:〃他就似阎王!你就是小鬼!你可也要弹挣弹挣!怎么就这们等的?你如今还不出来,等甚么哩?〃相大妗子见他不动,说道:〃怎么?你是等他发放呀?〃扯着他手往外拉,他扳着床头往里挣。
相大妗子喝道:〃你出来!由他!他要再处制你,我合他对了!〃狄希陈说:〃大妗子且消停着,他没分付哩。〃相大妗子没理他,拉着往外去讫。气的个素姐挣挣的,一声也没言语。这也是古今天地的奇闻,出于这般恶妇,只当寻常的小事。以后不知还有多少希奇,再看后回演说。
第六十一回 狄希陈飞星算命 邓蒲风设计诓财
崔生抱虎却安眠,人类于归反不贤。日里怒时挥玉臂,夜间恼处跺金莲。呼父母,叫皇天,可怜鸡肋饱尊拳!谁知法术全无济,受苦依然枉费钱!
——右调《鹧鸪天》
却说相大妗子把狄希陈拉着往外拖,狄希陈回头看着素姐,把身子往后褪。素姐到此也便不敢怎么,只说得几声:〃你去!你去!浑深你的妗子管不得你一生,你将来还落在我手里!〃相大妗子毕竟把狄希陈拉出来了。狄员外是不消说得,相大舅终是老成,见了狄希陈也只是把头来点了几点,叹息了几声。惟有相于廷取笑不了,一见便说:〃哥好?恭喜!几时出了狱门?是热审恩例,还是恤刑减等?哥,你真是个良民。如今这样年成,儿子不怕爹娘,百姓不怕官府的时候,亏你心悦诚服的坐在监里,狱也不反一反!我昨日进去寻你的时候,你在那监里分明听见,何不乘我的势力,里应外合起来,我在外面救援,岂不就打出来了?为甚却多受这一夜的苦?〃狄希陈道:〃毕竟我还老成有主意,若换了第二个没主意的人,见你进去,仗了你的势,动一动身,反又反不出狱来,这死倒是稳的!看你那嘴巴骨策应得别人,没曾等人拿起门拴,脚后跟打着屁股飞跑,口里叫不迭的'嫂子'。这样的本事,还要替别人做主哩!〃二人正斗嘴顽耍,灵前因成服行礼,方才歇了口。素姐自此也晓得这几日相大妗子日日要来,碍他帮手,也便放松了,不来搜索。过了一七,又做了一个道场,落了幡闭丧在家。
薛教授平日的遗言,叫说等他故后,不要将丧久停,也不要呼僧唤道的念经,买一块平阳高敞的地,就把材来抬出葬了。薛如卞兄弟遵了父命,托连春元合狄员外两个寻了几亩地,看了吉日出丧。狄员外与狄希陈俱一一的致敬尽礼,不必细说。
出丧第三日,狄希陈也同了薛如卞他们早往坟上〃复三〃,烧了纸回家,从那龙王庙门口经过。那庙门口揭一张招子道:
新到江右邓蒲风,飞星演禽,寓本庙东廊即是。
狄希陈心里想道:〃人生在世,虽是父母兄弟叫是天亲,但有多少事情,对那父母兄弟说不得、见不得的事,只有那夫妇之间可以不消避讳,岂不是夫妇是最亲爱的?如何偏是我的妻房,我又不敢拗别触了他的性子,胡做犯了他的条教,懒惰误了他的使令,吝惜缺了他的衣食,贪睡误了他的欢娱?我影影绰绰的记得《论语》里有两句说道:'我竭力耕田,供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如此看将起来,这分明是前生注定,命合使然。这既是江右的高人,我烦他与我推算一推算。若是命宫注定如此,我只得顺受罢了,连背地里抱怨也是不该的了。〃于是要邀了薛如卞兄弟同进庙去算命,说道:〃我们这里打路庄板的先生真是瞎帐,这是江右来的,必定是有些意思的高人。我曾听说禽堂五星,又且极准。我们大家叫他推算一推算。〃
薛如卞起先已是应允了同去,转了念说道:〃我还早到家去打点拜帖,好早出去谢纸,你自去叫他算罢。〃果然作别散了。薛如兼在路上说道:〃我们死了父亲,遭了这般大故,倒也该叫他算算休昝,哥哥,你又不算来了。〃薛如卞道:〃我初念原要叫他算算。我忽然想道,那外方的术士,必定有些意思的人,算出他妻宫这些恶状,我们当面听了,甚么好看?所以我就转念回来。〃
狄希陈见薛如卞两个回去,只提自己进去,寻见了邓蒲风,让坐了吃茶。邓蒲风请问八字。狄希陈说:〃是壬申正月二十日亥时生,男命。〃邓蒲风铺了纸,从申上定了库贯文福禄紫虚贵印寿空红;又从子午卯酉上定了杖异毛刃,本生月上安了刑姚哭三星。壬属阳,身宫从杖上逆起,初一安在巳上;命宫从杖上起,本生时顺数至卯时安于辰宫;然后把这财帛、兄弟、田宅、男女、奴仆、妻妾、疾厄、迁移、官禄、福德、相貌都照宫安得停当;又定了大限、小限。邓蒲风方才逐宫讲说:〃你这命宫里边,禄星入了庙,只吃亏了没有三台凤阁、八座龙楼的好星扶佐,有官不大,不过是佐二首领而已。财帛宫库星入垣,又别无凶星打搅。书上说道:'库曜单行命定丰。'兄弟宫天虚不得地,兄弟寡招。田宅宫贵星入垣,田宅即是父母,主父母成家,立守祖业。男女宫印星不入垣,天异作祟,子孙庶出。奴仆宫寿星得旺地,大得婢仆之力。夫妻宫天空失陷,天毛天姚会合,主妻妾当权,夫纲失坠。书上说道:'夫妻宫里落天空,静户清门起女戎;再合天姚并毛宿,打夫搅舍骂公公。'据这书内的言语,这尊夫人倒是着实难讲。疾厄宫红鸾失陷,一生常有泡肿溃烂之灾。迁移宫内紫微旺相,八座龙楼辅佐,宜于出外。这也是书上有的:'行走宫中遇紫微,喜事相逢恶事稀,祸患灾星皆退舍,暂时亮翅贴天飞。'这十二宫里边,第一是这迁移宫好。你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