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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我晁老七有本事拿他回来!放心,没帐,都在我身上!说是跟了个卖葛布的蛮子去了,别说是一个蛮子,就是十个蛮子到的我那里!嫂子,你叫人把咱那黄骒骒备上我骑骑,我连夜赶他去;你再把咱的那链给我,我伴怕好走。〃晁夫人都打发给他。
晁思才又问晁凤借了银顶大帽子插盛,合坐马子穿上,系着呈带,跨着链,骑着骡,一直去了。赶到五更天气,约有八十里路,只见一伙江西客人,都骑着长骡,郭氏戴着幅巾,穿着白毡套袜、乌青布大棉袄、蓝梭布裙,骡上坐着一个大搭连,小葛条、小娇姐共坐着一个驮篓,一个骡子驮着。晁思才从二、三十步外看得真切,吆喝一声,说道:〃拐带了人的老婆那走!〃郭氏说道:〃俺家晁老七来。〃
这些江西人知是郭氏夫家有人赶来,一齐大喊,叫:〃地方保甲救人,有响马截劫!〃把晁思才团团围住在当中。那旷野之间,那有甚么地方保甲?反把晁思才拿下骡来,打了个七八将死,解下骡上的缰绳,捆缚了手脚,叫他睡在地下。骡子也绊了四足,合那插盛铁链,都放在他的身帝。拾起一块石灰,在那路旁大石板上写道:〃响马劫人,已被拿获。赶路匆忙,不暇送官正法,姑量责捆缚示众。〃写完,撩下晁思才,众人加鞭飞奔去了。
把个晁老七打的哼哼的象狗嗌黄一般,又捆缚的手脚不能动弹。那骡又只来嗅他的脸合鼻子嘴,偏偏的又再没个行人来往,可以望他解救。直捆缚到日出野外,只见几个行客经过,见他捆缚在地,向前问他,说其所以。那些人见了墙上的粉字,说道:〃你别要说瞎话!他说你是响马,只怕到是真。〃晁思才道:〃响马!响马!没的是响骡不成?〃内中有的说道:〃这是个混帐人,做甚么响马?替他解开罢。咱待不往县里去哩么?〃方都下了头口,替他解了绳,也把骡腿解开,扶他上了骡子,同了众人同来到了县前,让那些解放他的人到酒饭店款待他们。
正吃酒中间,两个人也进店吃酒,原与晁思才相识,拱了拱手,晁思才让他同坐。那两人道:〃老七,你昨日日西骑着骡子,跨着链,带着插盛,走的那凶势,你今日怎么来这们秧秧跄跄的?〃晁思才道:〃休说,说了笑话!要不亏了这几位朋友,如今还捆着哩!〃那几个人听他说这话,又知他实是武城县人,方才信他不是个响马,吃完散去。
晁思才依旧骑了骡子,回到晁夫人家内,诉说了前事。晁夫人道:〃你每常说会拳棒,十来个人到不得你跟前,我当是真来,谁知几个蛮子就被他打得这们等的。早知道你是瞎话,我不叫几个小厮合你去?快暖上酒,外头看坐。快往书房里请你二叔去,来给你七爷暖痛。〃晁思才道:〃我不好多着哩,不消去请学生。嫂子有酒,你叫人送瓶我家去吃罢。这老婆的事,咱也改日商量,我断乎不饶他。他就再走十日,咱有本事拿他回来!〃晁书娘子旁边插口道:〃七爷拿他,可捎把刀去。〃晁思才道:〃捎刀去是怎么说?〃晁书娘子道:〃拿着把刀,要再捆着,好割断了绳起来跑。〃晁思才合晁夫人都笑。晁夫人道:〃臭老婆!七爷着人打的雌牙扭嘴的,你可不奚落他怎么?快装一大瓶酒,叫人送给你七爷去。〃
这晁无晏的下落还未说尽,且看后回,或有结局。
第五十四回 狄生客中遇贤主 天爷秋里殛凶人
吉人合与吉人逢,千里崎岖路不穷。
地隔燕齐称异域,谁知佳客遇贤东。
天不爽,鬼神公,分疏报善与遭凶。
尤厨恃恶无人问,霆击头颅顷刻中。
——右调《鹧鸪天》
再说狄希陈跟了狄员外,带了狄周、尤厨子,四个上京,一路平安。到了北京,进了沙窝门,在一庙中暂住,以便找寻下处。寻到国子监东边路北里一个所在,进去一座三间北房,两间东房,一间西房,两间南房,一间过道,每月三两房钱。床凳桌椅器皿之类,凡物俱全。西房南头一个小角门通着房主住宅。那房主姓童,排行第七,京师通称都叫他〃童七爷〃。年纪还在三十以下,守着一妻,十岁的个女儿叫是寄姐,四岁的个儿子叫是虎哥,使着个丫头叫是玉儿。这童七在顺城门外与陈内官合伙开着乌银铺,家中甚是过的。狄员外交了一个月房钱,着人把行李搬到童家房内。童七的媳妇,人都称为〃童奶奶〃。那童奶奶使玉儿送过两杯茶来,朱红小盘,细磁茶钟,乌银茶匙,羊尾笋夹核桃仁茶果。狄员外父子吃过茶,玉儿接下钟去,又送过两钟茶来与狄周、尤厨子吃。童奶奶在前,寄姐在后,半开着西边角门,倚着门框站着。
狄宾梁见那童奶奶戴着金线七梁髻,勒着镜面乌绫包头,穿着明油绿对襟潞绸夹袄、白细花松绫裙子、玄色段扣雪花白绫高底弓鞋、白绫挑绣膝裤,不高不矮身材,不白不黑的颜色,不丑不俊的仪容,不村不俗的态度。那个女儿寄姐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穿着红裙绿袄,青段女靴。
这童奶奶见了狄员外,问道:〃这是狄爷么?〃狄员外道:〃不敢。这一定是童奶奶,请作揖。诸凡仗赖,只是搅扰不安。〃童奶奶道:〃狄爷好说。既来下顾,我们就是自家人一般。今日不知爷到,我们家爷就没得伺候,只得改日与爷温居哩。听见说还有大相公,在那里哩?请来见见儿。〃
狄员外叫出狄希陈来作揖,童奶奶问说:〃这是爷第几的相公?〃狄员外道:〃就只这一个小儿,今年十九岁了。〃童奶奶道:〃好位齐整相公!就是大奶奶生的么?〃狄员外笑道:〃也止有一个贱累。〃童奶奶道:〃这好,足见爷的盛德。这一窝一块省多少口里哩。我家的爷只是待要娶个,只是说没人服事,怕做活使着我。叫我说:'你是少儿呀,少女呀,你堕这个业?有活我情愿自己做,使的慌,不使的慌,你别要管我。'狄爷,你这们便家也只一位奶奶,可见我妇女人家说的不是么?〃狄员外问道:〃童奶奶有几位姑娘,几位公子?〃童奶奶指着寄姐道:〃这是小女,今年十岁了。快过来拜拜狄爷。〃
寄姐走过门来,端端正正的拜了两拜。狄员外道:〃好位齐整姑娘!有了婆婆家不曾?〃童奶奶道:〃还没有接茶哩。算命的只说他婚姻迟着些好,不要急了。〃狄员外道:〃守着皇帝爷的脚底下,这们个姑娘,怕选不中贵妃皇后么?公子今年几岁了?〃童奶奶道:〃四岁了。才往姥姥家去,在家里可不叫他见狄爷么?〃又说:〃但用的甚么家伙,都问声儿。但是家里有的,就取过来使;没有的,再买不迟。要是出去做甚么,没有人,过那边说声,我叫人闩过门去。〃站着合狄员外家长里短说了个不耐烦,方大家散了。
将晚,童七爷从铺子里回来。童奶奶说:〃咱东院里的房子有人住了,是山东绣江县人,姓狄,来送他儿子坐监的。爷儿两个,跟着一个管家、一个厨子。老爷子有六十岁年纪了。小相公才十九,好不标致。我刚才合他说了半日话,好不和气的人。咱说了三两房钱;他一分也不下咱的就送了一月的房钱过来。〃童七道:〃这天忒晚了,我爽利明日早起来过去拜他罢。〃
童七睡过了夜,起来梳洗完了,换上朗素帽子、天蓝绉纱道袍、绫袜绸鞋,过来拜狄宾梁父子,相见甚是亲热。待过了茶,送出大门。这童七没到家,就往铺子里去了。狄宾梁将着儿子过去回拜。玉儿出来回说:〃俺爷拜了狄爷,没回到家就往铺子里去了。〃狄宾梁说:〃我还到厅请奶奶见。〃玉儿进去说了,将狄宾梁请进客位坐下。待了一会,童奶奶另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与狄宾梁相见,分宾主坐下,吃了两道茶,说了许多家常话,送到大门里边,作别而散。
狄宾梁料童七必定还要接风,又见童奶奶甚是亲热,随收拾了自己织的一匹绵绸一斤棉花线、四条五柳堂出的大花手巾、刘伶桥出的十副细棉线带子、四瓶绣江县自己做的羊羔酒,差狄周送了过去。童奶奶甚是喜欢,叫进狄周去,说:〃只怕没有这理。狄爷来到我家,一钟水也不曾致敬,倒先收狄爷的这们厚礼。只怕不好收。我暂留下,等我们爷来再商议。〃狄周道:〃不消等童爷回来,童奶奶就收了罢。这不过是自己家里的土产,成甚么礼?〃童奶奶然后把礼收了,赏了狄周八十文成化钱,千谢万谢的说了许多话。
过了两日,童七送了一大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