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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杨古月的时运也就不能替他帮助了!将恶路补住不行,头疼壮热,腹胀如鼓,气喘如牛,把一个画生般的美人只要死,不求生了!晁大舍慌了手脚,岳庙求签、王府前演禽打卦、叫瞎子算命、请巫婆跳神、请磕竹的来磕竹、请圆光的圆光,城隍斋念保安经、许愿心、许叫佛、许拜斗三年、许穿单五载,又要割股煎药,慌成一块。倒还幸得对门禹明吾看见,问知所以,走过来看望,晁大舍备道了所以。禹明吾说道:〃杨古月原不能妇女科。你放着南关里萧北川专门妇女科不去请他,以致误事。你如今即刻备马,着人搬他去!〃禹明吾仰起头看了看,道:〃这时候,只怕他往醉乡去了。〃差家人李成名备了一匹马,飞也似去了。
这萧北川治疗胎前产后,真是手到病除。经他治的,一百个极少也活九十九人。只是有件毛病不好:往人家去,未曾看病,先要吃酒,掇了个酒杯,再也不肯进去诊脉。看出病来,又仍要吃酒,恋了个酒杯,又不肯起身回家撮药。若这一日没有人家请去,过了午末未初的时候,摘了门牌,关了铺面,回到家中自斟自酌,必定吃得结合了陈希夷去等候周公来才罢,所以也常要误人家事。这等好手段,也做不起家事来。这日将近未末申初了,那时还醒在家里!走到他门上,只见实秘秘的关着门。李成名下了马,将门用石子敲了一歇,只见一个秃丫头走出来开门。李成名说道:〃你快进去说,城里晁乡宦家请萧老爹快去看病,牵马在此。〃那丫头说道:〃成不的了!醉倒在床,今日不消指望起来了。〃李成名道:〃说是甚话?救治人命,且说这们宽脾胃的声嗓!这急不杀人么!〃丫头说道:〃谁说不急?但他醉倒了,就如泥块一般,你就抬了他去,还中甚么用哩?起头叫着也还胡乱答应,再叫几声,就合叫死人一般了。〃李成名道:〃好大姐!好妹妹!你进去看看。你要叫不醒他,待我自家进去请他,再不然,我雇觅四个人连床抬了他去。〃丫头说道:〃你略等等,待我合俺娘说,叫他。〃
丫头进去对萧北川的婆子说了。那婆子走到身边,将他摇了两摇,他还睁起眼来看了一看。婆子说道:〃晁宅请你。〃那萧北川哼哼的说道:〃曹贼吊在井里,寻人捞他进来。〃婆子又高声道:〃是人家请你看病!〃萧北川又道:〃领家请你赶饼,你就与他去赶赶不差。〃婆子道:〃这腔儿躁杀我了!丫头子,出去,你请进那管家来自己看看。〃李成名自己进到房内,一边对着萧婆子说道:〃家里放着病人,急等萧老爹去治,这可怎么处?〃一边推,一边摇晃,就合团弄烂泥的一般。李成名道:〃您慢慢叫醒他,待我且到家回声话去,免得家里心焦。〃萧婆子随套唐诗两句道:〃他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带钱来。〃
晁大舍望萧北川来,巴得眼穿。李成名扑了个空,回话萧北川醉倒的光景,又说:〃我怕家里等得不耐烦,先回来说一声。我还要即刻回去等他,叫人留住城门,不拘时候,只等他醒转就来。〃李成名又另换了一匹马,飞也似去了。回到萧家,敲门进去,窗楞上拴了马,问说:〃那萧老爹醒未?〃他婆子说:〃如今他正合一个甚么周公在那里白话,只得等那周公去了,方好请他哩。管家只得在客坐里等,等困了,也有床在内里。将马且牵到驴棚里喂些草。〃
婆子安顿了李成名进去,随即收拾了四碟上菜,一碗豆角干,一碗暴腌肉,一大壶热酒,叫昨日开门的那个秃丫头搬出来与李成名吃。李成名道:〃请不将萧老爹去,到反取扰。〃丫头将酒菜放在桌上,进去又端出一小盆火来,又端出一碟八个饼,两碗水饭来。李成名自斟自酌,家中因珍哥病,忙得不曾吃饭,这却是当厄之惠,就如那漂母待韩信一般的。吃完,秃丫头收进器皿去了。李成名到驴棚内喂上了马草回来,那秃丫头又送出一床毡条,一床羊皮褥子,一个席枕头来。李成名铺在床上,吹了灯,和衣睡下,算记略打个盹就要催起萧北川来,同进城去。原来李成名忙乱了一日,又酒醉饭饱的,安下头鼾鼾睡去。那个周公别了萧北川出来,李成名恰好劈头撞见,站住说话,说个不了。
到了五更,萧北川送出周公去了,到有个醒来的光景,呵欠了两声,要冷水吃。婆子将晁家来请的事故一一说了一遍。萧北川道:〃这样,也等不到天明梳头,你快些热两壶酒来,我投他一投,起去与他进城看病。〃婆子道:〃人家有病人等你,象辰勾盼月的一般,你却又要投酒。你吃开了头,还有止的时候哩?你依我说,也不要梳头,坎上巾,赶天不明,快到晁家看了脉,攒了药,你却在他家投他几壶。〃萧北川道:〃你说得也是。只是我不投一投,这一头宿酒,怎么当得?〃一面也就起来,还洗了一洗脸,坎了巾,穿了一件青彭段夹道袍,走出来唤李成名。谁知那李成名也差不多象了萧北川昨日的光景了,唤了数声方才醒转来,说了话,备了马,教人背了药箱,同到了宅内,进去说知了。
却说珍哥这一夜胀得肚如鼓大,气闷得紧,真是要死不活。晁大舍急得就如活猴一般,走进走出的乱跳,急忙请萧北川进去。萧北川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说道:〃好管家,你快暖下热酒等着。若不投他一投,这一头宿酒怎么受?〃家人回道:〃伺候下酒了。〃入到房内,看了脉,说道:〃不要害怕,没帐得算,这是闭住恶路了。你情管我吃不完酒就叫他好一半,方显手段。〃晁大舍道:〃全仗赖用心调理,自有重谢。〃
回到厅上坐下,取开药箱,撮了一剂汤药,叫拿到后边用水二钟,煎八分;又取出圆眼大的丸药一丸,说用温黄酒研开,用煎药乘热送下,收拾了药箱。晁大舍封出二两开箱钱来,萧北川虚让了一声,收了。又赏了背箱子的一百文钱,随摆上酒来。萧北川道:〃大官人,你自进去照管病人吃药,叫管家伺候,我自己吃酒。这是何处?我难道有作假的不成?〃晁大舍道:〃待我奉一杯,即当依命。〃晁大舍递了头杯,也陪了一盏。萧北川将晁大舍让进去了。萧北川道:〃管家,你拿个茶杯来我吃几杯罢,这小杯闷的人慌。〃
晁大舍进去问道:〃煎上药了不曾?〃丫头回说:〃煎上了。〃晁大舍将丸药用银匙研化了,等煎好了汤药灌下。只见珍哥的脸紫胀的说道:〃肚子胀饱,又使被子蒙了头,被底下又气息,那砍头的又怪铺腾酒气,差一点儿就鳖杀我了!如今还不曾倒过气来哩!〃说话中间,那药也煎好了。晁大舍拿倒床前,将珍哥扶起,靠了枕头坐定,先将化开的丸药呷在口里,使汤药灌将下去。吃完药,下边一连撒了两个屁,那肚胀就似松了些的。又停了一会,又打了两个嗳,更觉宽松了好些,也掇的气转了。
萧北川口里呷着酒,说道:〃管家,到后边问声,吃过了药不曾?吃了药,放两三个屁,打两个嗳,这胀饱就要消动许多。〃家人进去问了,回话道:〃果是如此。如今觉的肚内稍稍宽空了。〃萧北川开了药箱,又取出一丸药,说道:〃拿进去用温酒研开,用黑砂糖调黄酒送下。我还吃着酒等下落。〃珍哥依方吃了,将有半顿饭时,觉得下面湿氵达氵达的,摸了一把,弄了一手扭紫的血。连忙对萧北川说了。萧北川那时也有二三分酒了,回说:〃紫血稍停,还要流红血哩。您寻了个马桶伺候着。〃珍哥此时腹胀更觉好了许多,下面觉得似小解光景,扶起来,坐在净桶上面,夹尿夹血下了有四五升。扶到床上,昏沉了半晌,肚胀也全消了,又要寻思粥吃。回了萧北川话。这时晁大舍的魂灵也回来附在身上了,走到前面,向萧北川说道:〃北老,你也不是太医,你通似神仙了!真是妙药!〃陪了几大杯酒。
吃过饭,萧北川起辞,说道:〃且睡过一夜,再看怎么光景,差人去取药罢,我也不消自己来看了。〃仍叫李成名牵马送去。马上与成名戏道:〃我治好了你家一个八百两银子的人,也得减半,四百两谢我才是。〃李成名道:〃何止八百两!那珍姨是八百两,俺大爷值不了八千两?俺珍姨死了,俺大爷还活得成哩?想起来还值的多哩!俺老爷没的不值八万两?大爷为珍姨死了,俺老爷也是活不成的。你老人家也不是活了俺家一个人,通是活了俺一家子哩!〃萧北川又说:〃今日收的你家礼多了,明日取药不要再封礼了,止拿一大瓶酒来我吃罢。你那酒好。〃李成名道:〃莫说一瓶,十瓶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