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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野鼠也够厉害的,你看,把箭尾的羽毛全咬光了。幸而火没有进洞,从洞口上烧过去了。”
素盏鸣听着听着,又对这走运的青年勾起了仇恨,既然一心想杀死他,目的没有达到,总是不能甘心的。
“是么,运气真好,运气这东西,有时也要转风的嘛……现在事情已经过去,总算拣到了一条命。好吧,你们两个进来,给我捉捉头发上的虱子吧。”
苇原丑男和须世理姬没奈何只好走到他身后,撩开正对阳光的宫门上的白帘帷。
素盏鸣坐在大厅正中,不高兴地打了一个哈欠,动手解开盘在头上的发结,干巴巴的麻似的长发,披散开来像一条小小的河流。
“我的虱子可厉害着呢!”
苇原丑男听他这么说,便动手分开他的白发,打算见到虱子就捻,可是出于意外的,在发根上爬动的,不是小小的虱子,而是红铜色的吓人的蜈蚣。
十
苇原丑男吓慌了,正不知如何动手,旁边的须世理姬早已偷偷拿来一把朴树果和黄土,交到他手里。他把硬壳果在嘴里咬碎,和上黄土,吐在地上,当做捉了蜈蚣。
这时素盏鸣因昨晚没有睡好,已经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素盏鸣被人从高天原驱逐出来,给拔去了趾甲。他趴在山坡上,登上崎岖的山道。山坡上长满羊齿草,乌鸦在叫,头上是青铜色的寒空……他见到的只是一片荒凉的景色。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我比他们强,就是我的罪吗?犯罪的是他们,他们才是满心嫉妒的阴险人物。”
他满怀愤恨地走着一段艰难的道路。路断了,在龟背似的山顶上,挂着六个铃铛,放着一面铜镜,他在山前站下来,无意地瞧那面铜镜。在发光的镜面上,鲜明地照出了年轻的脸,这不是他的脸,是他几次想杀死的苇原丑男的脸……这一想,他从梦中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往大厅四周一看,大厅里淡淡地照着早晨的阳光,苇原丑男和须世理姬已经不见了,而且举头一看,自己的长头发已分做三股,高高地系在屋顶椽子上。
“混蛋!”
他立刻明白了一切,发起威来,用力把脑袋一甩,宫殿顶上便发出雷鸣似的响声。原来系在椽柱上的头发,把三条椽子一下子拉下来,发出了可怕的响声。可是素盏鸣听也不听,首先伸出右手抓起粗大的天鹿弓,伸出左手拿起天羽箭的箭袋。然后两足一蹬,一下子站起身子,便拖着那三条椽木,像山崩似的傲然地冲出宫去。
宫外的朴树林中,震动起他的脚音,连躲在树上的松鼠,都吓得纷纷落地。他像一阵暴风雨似的穿过了树林。
林外是一道海堤,堤下便是大海。他站在堤上,手搭凉棚,向辽阔的海面望去,海中白浪滔天,连天上的太阳也变成了苍色。滚滚的波涛中,那只熟识的独木舟,正向海心急急驶去。
素盏鸣把弓当做手杖,注视着远去的小舟。小舟故意作弄他似的,小小的席帆在阳光中闪烁,顺利地乘风破浪而去,而且还清清楚楚看见船头上是苇原丑男,船尾上是须世理姬。
素盏鸣举起天鹿弓,搭上天羽箭,拉紧了弓弦,用箭头瞄准小舟,可是箭还架在弦上,久久地没有射出去。这时候,他眼中显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影,同时也流出了似泪非泪的眼泪,把肩头松下来,将弓箭扔开了,然后发出了一阵憋了很久的、像瀑布声的大笑。
“我向你们祝福!”
他在堤上远远向两人挥手。
“祝你们比我更强,祝你们比我更智慧……”
素盏鸣又停了一下,作了更大的祝福:
“祝你们比我更幸福!”
他的祝贺声随着风声响遍大海。这时候的素盏鸣,显出了比他同大日灵贵争吵时,比从高天原被逐时,比在高志斩大蛇时,更近似天神的威灵赫赫的气概。
一九二○年五月作
楼适夷 译
1976年3月
奉教人之死(芥川龙之介)
奉教人之死①
作者:芥川龙之介
①此篇作者托名古籍,以日本文言体写作,因亦以文言试译之。
纵令人寿三百岁,愉逸度世,较之永生无尽之乐趣,亦不过梦幻耳。
——庆长译Guia do Fecador②
唯立心为善者,乃能于圣教中得不可思议之妙趣。
——庆长译Imitatione Chnisti③
②人名。
③《教徒景行录》,书名。
昔日本长崎圣鲁卡堂,有此邦少年罗连若者,于圣诞夜饥极仆地,匍匐堂门外,得诣堂奉教人之援手,并受神甫哀悯,收养堂中。问其籍贯,则谓家在天国,父名天主。众皆失笑,然亦卒莫明其来历,唯彼腕系青玉念珠,知非异教。于是神甫以次,合堂法众,皆不之怪,而悉意扶持之。尤以其道心坚定,不似孺子,即长老辈亦为之惊诧,以为罗连若即非天童转世,亦良家子,乃以深挚之爱慈遇之。
罗连着颜如冠玉,其声呖呖类小女子,性复温柔,故深得爱怜。法众中有此邦人西美昂者,尤视罗连若如兄弟,日常出入相偕,如影随形。西美昂出身于奉仕大名之武士家,魁伟出众,孔武有力,每教堂受异教徒投石滋扰,神甫辄令挺身防卫。彼与罗连若之相亲,诚若雄鹰之伴乳鸽,或如葡萄之藤,缘列巴农之巨桧而放其幽葩也。
岁月如流,倏忽三载。罗连着已臻弱冠,时谣诼繁兴,谓距堂不远坊间一伞铺之女与罗连若有暧昧事。此铺老翁亦为天主教徒,常携女来堂顶礼,祈祷之余,其女常向职司提炉之罗连着眉目传情。且彼女每诣教堂,必盛其容饰,瞩目于罗连若,以之常为堂中教众所侧目。有人谓见女于行动时,故触罗连若之足,并见二人密通情札云。
事闻于神甫,某日,召罗连若人室,婉言询之:“外传尔与伞铺女行止不检,此事究属实否?”罗连着满脸愁云,频频摇首,哽咽中再三声言:“绝无其事。”神甫视其年事尚幼,平时信心坚笃,知其决无虚言,遂亦信之。
无奈神甫之疑窦虽解,而出人教堂之众人间,流言仍未稍戢,西美昂与罗连若既亲如手足,自更悬悬于怀。方其初闻恶诼,深感羞涩,亦以严词究询,终至羞与罗连若为伍。某日,在圣鲁卡堂后园,拾得女致罗连若艳书,值室中无人,即面掷罗连若前,载恫载诱,再次反复究询,而罗连若仍唯红霞蒙其美颜,力言“此女虽倾心于余,余但纳其书翰,从未置答也!”唯西美昂仍不之信,追究不休,罗连若乃勃然日:“尔以余为欺上帝之人钦?”言讫,离室而去,如小鸟之惊逝。西美昂方深悔己之多疑,嗒然欲出,忽见罗连若匆匆折返;腾身抱西美昂首,嗫嚅而言曰:“余过矣!”西美昂不及置答,则彼已掩其泪濡之脸,又复疾奔而出矣。而此“余过矣”之低语,终乃不明其寓意,谓己确已与女有染,自知过恶,抑以己疾言厉色答西美昂,而深表歉仄耶?
后此不久,又传伞铺女身怀六甲,且自由于乃父,谓腹中胎儿乃罗连若之裔。伞翁大怒,立诉于神甫。事至于此,罗连若无辞自解。是日,神甫集法众磋议,决予破门之处分。罗连着既遭破门,即面临逐离教堂,生计中断之厄。但如此罪人,若害其留堂,则事关上帝之荣光,断不可行。平时亲密相处之法众,遂亦不得不挥泪摒罗连苦于门外。
其哀痛最甚者,西美昂也。西美昂既悯罗连若之被逐,又怒其欺罔,遂于少年仓皇去堂时,在门际迎面饷以老拳,罗连若受击仆地,复强自起立,泪眼望天,喟然长叹曰:“主乎,乞宥恕西美昂,彼实不明余真象也!”西美昂闻语悚然,唯伫立门际,向空续舞其老拳。自余法众,亦乘机敛手,默然无言,面色阴沉。据彼时临场目击者云,时暴风将至,无色惨淡,罗连若嗒然低首,向长崎西空夕阳残照处,踽踽而行,其萧条之清影,如飘摇于火焰中也。
自后罗连若一变其昔日圣鲁卡堂提炉童子之风貌,栖身郊外卑田院中,赫然为一可悯之乞儿矣。尤以原为异教人所嫉视之天主教徒,现身街头,不仅遭儿童之嘲谑,且常有棍棒瓦石之厄。又曾一度突罹热病,匍匐长崎道旁七昼夜,呻吟欲绝。幸以天主无涯之怜悯,尚得苟延一息,在不得钱米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