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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浪头扑上来,李向南侧过身用肩背挡住风浪。小莉又一次趴在他胸前,李向南轻轻拥抱住她。雨倾浇着他们,他们相互感到了对方的体温。
风雨把他们与人类社会隔绝了。水雾茫茫的大自然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这时才回忆起刚才的那个吻,回味着那个自然而仓猝的吻留下的全部感觉。此刻,他们在风雨中搂抱着是自然的,再接吻就不那么自然了。然而,他们终于又亲吻起来,是从李向南轻轻吻小莉湿漉漉的头发开始的。
这是真正动情的吻。
小莉带着刚才并肩划船时兴奋起来的强烈爱情,与李向南长久地亲吻着。童年的田野、北海的狂风暴雨交织在一起,她从小爱过不止一个男人,然而,他们又都是一个人。她此刻正在吻他。她就是船,她就是湖,她愿意承受一个有热度、有重量的压迫……李向南越来越紧地搂抱着小莉,满耳只有风雨的声音,他现在什么都不考虑。蟒蛇挣脱了捆绑变得恣意了。他的脊背被淋得透凉,他的胸膛只感到小莉身体的柔软温顺。小莉的嘴唇是湿热的,像一个温泉,涌流着温馨。她的身体像温泉水温暖流动。温泉水也能汇成湖泊。他眼前又掠过自己趴在湖上的梦境,他感到湖泊的潮湿温情。一朵带芒刺的野花,一个美丽火焰的炉灶,一把锐利的小剪刀……那是否也曾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他和热雾腾腾的温泉融为一体,身体化入温泉水中……
小船在暴雨中漂浮的时间似乎很长,其实很短。不知何时,船身震动着晃了一下,两个人一闪,发现船漂浮地撞着湖北岸的五龙亭了。风雨也在这时开始收敛了。没一会儿,风卷残云,天竟然亮晴了。天色尚早,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
两个人松开搂抱,互相看着对方水淋淋的样子,不禁笑了,同时也生出一丝不自然来。湖岸,亭阁,围墙,游人,这不是刚才那个与世隔绝的“汪洋大海”了。
“咱们就这样湿着上景山吧。来个文明其思想,野蛮其体魄。”李向南饶有兴致地说,“你把裙子攥一攥。”
“上景山?”
“对,讨论会约定在景山上开。”
他们把小船转让给一对在五龙亭避雨的年轻人,就朝景山公园跑去。到了景山中央最高的万春亭上,整个北京城尽收眼底。
“咱们最先到?”小莉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空亭子。
“咱们最先到。”李向南看着小莉泛着红晕的面孔,看着她那还有些潮湿粘身的咖啡色连衣裙,又压抑不住地涌起一阵冲动。小莉是充满青春活力的,是可爱的。
然而,他眼前又止不住浮现出景立贞的那张脸来……他不要看这张脸。
“咱们俯瞰一下北京城全景吧。”李向南说。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浩瀚京都。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类建造的世界。
设若,天地间没有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这一片片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没有这人造的一切;设若,这是一望无际的湖泊、森林、沼泽、草原、原始的荒野;设若他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将会没有任何考虑,去爱任何一个他所喜欢的并且能够得到的女性,他可以放任自己的全部感情和欲望,他无需做任何抉择。然而,他不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所有的人都不是赤身裸体的,他和所有的人都不仅被衣装包裹着,被数不清的建筑包裹着,被各种各样的人造物包裹着,还被各种社会的关系包裹着。他此刻就非常真切地感受到着这种包裹。这包裹太巨大了,层次太多了,他每走一步,都要受到自己衣装的束缚,都要碰撞在各种建筑物上,都要受到数不清的绳索的牵制。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幻境:他赤身裸体在一座管道纵横、沟网密布的建筑中行走。那建筑是钢铁的,坚固的,极其庞大的,他是肉体的,柔软的,渺小的……
“那是你们开讨论会的人?”小莉用手指着问道。
一群年轻人正说说笑笑沿着小路上山来。
李向南心中一跳。他一下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性。
正是林虹。她怎么来了?他感到身边小莉的目光变冷了。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刚才在考虑是否抉择小莉时怎么没有想到林虹,为什么会有这种“遗忘”?他眼前流烟般依稀掠过的是林虹在内蒙古兵团时的遭遇和与顾晓鹰有过的关系……
第二十六章
成猛坐在院中一架很大的葡萄棚下,慢慢翻看着报纸文件,悠悠地抽着烟。他坐的藤沙发旁边,大茶几上整整齐齐排满着报纸文件。
这是一位在中国属于决策层次的人物,虽已退居二线,仍然举足轻重。
午后四点钟的太阳还很热,但是院中树很多,特别是在葡萄架下更显得凉爽。他刚刚睡过午觉,带着老年人在夏日午睡后特有的安详和悠闲一口一口慢慢吸着烟。烟气在面前飘荡弥漫,变成一派淡淡的烟雾横浮在凉棚下。一个极小的蚊虫在眼前飞过,大概是烟雾熏着它了,它飞得匆猝起来,左一转右一转地乱飞,好容易才冲出这一大派浮烟。他脸上不禁浮出一丝微笑。对于这蚊虫,这也相当于浩荡荡十里烟云了吧。
他慢慢地像是很随意地圈阅着一份份文件。这些文件,有的关系着数以十万、百万、千万计人的利益,有的影响着一个十亿人口的国家的命运。然而,他拿起它们并不觉得有多重,他大多只是大略地看看,画一个圈,偶尔才细读读,批几个字。然后像是掂着文件的分量一样,慢慢把它放到一边。他看完的文件都撂在一张小竹椅上。那是小孙孙坐的竹椅。
他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并不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威望颇高,动辄有令。恰恰相反,是因为感到自己能这样安闲地、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处置一些大事。他能够这样松松坦坦地午睡起来后披阅文件,他能够这样悠闲地抽着烟,他能够这样慢慢地拿起一份文件又这样安闲地放到一边,他能够这样观其大略地就把一些大事安排好。他不喜欢过多地讲话,过多地指令。事事做指示并没有用,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他只是做该他做的事情。
他又放下一份披阅完的文件,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稍事休息。微眯起眼凝视着眼前,眼前闪现过许多画面。他没有去凝视其中任何一张画面。他知道那隐约闪动的是整个世界、整个历史。他恍惚中有一个感觉:自己在飞机上,一个很大的地球在下面转动着,不断有洲、有洋在前方地平线上出现,转过来,又转到后面去,他很清楚地看到中国的版图……
他笑了笑,抬起目光看着院里。那边树下蹲着自己唯一的孙子小军军,他正在一边自言自乐地轻轻叨唠着,一边专注地挖着蚂蚁窝。
他看着孙子,感到自己的目光变得慈和,身心也变得慈和,像是夏日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他就是夏日下午五点钟的太阳吧?不是夕阳,已近黄昏;不是黄昏,正近黄昏。还是明亮的,有热力的,安详的,融融的,然而,毕竟已接近尾声了。
……两年前,北戴河海边的沙滩上,他穿着游泳衣仰躺在遮阳伞下,那时才三岁的小军军光着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感到小孙孙那肉嫩的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还有那光溜溜热乎乎的小身子在自己苍老的身体上抓着,踩着,摩擦着。一种醉人的熨帖,一种搔心般的舒服。他从生命深处洋溢出快乐和感动。和这幼小生命的接触带来的快乐,是任何其他快乐不能比的,天伦之乐。当然,他也感到一点晚霞夕照的苍凉,大海在他身旁喧响……
小军军仍然蹲在那里挖着蚂蚁窝。他还在目光慈和地凝视着小孙孙。
秘书安晋玉,一个神情谦谨的年轻人脚步无声地走到身旁,俯身轻声告诉他:客人来了。
顾恒早已走进院子,看到成猛正端着茶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树下玩耍的小孙子,他站在那儿没敢惊动。他对成猛、对这个院子有一种敬畏感。成猛现在虽然像个慈祥的爷爷,虽然眼前这场面充满了亲切的家庭气氛,但是,自己仍能感到他那巨大的、威严的、令人不能不敬畏的权势和分量。秘书小安无声无响地走来冲他笑笑,走过去俯身对成猛轻声说着,成猛转过头,伸手示意道:“噢,你坐吧。”
“小军军蹲在那儿干什么呢?”顾恒笑着在一张藤椅上慢慢坐下。他知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