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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跑进乒乓室时,“战斗”已经结束。刘阿庆不见了。铁锚流着鼻血,伟伟帮他提着书包,明明用棉花球替他擦着鼻血。老师走到他跟前问:“你们为什么打架?”
莎莎紧跟着说:“你应该告诉老师,不应该跟他打架。”
铁锚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到底为了什么?”老师又问。
伟伟和明明抢着说起来:“刚才,初三的刘阿庆来捣乱,在乒乓桌旁走来走去,还伸腿绊人。铁锚要他走,他不走;张莎莎说:‘我告诉老师去!’他说:‘去吧,去吧,赶快去吧!’说着,索性爬上乒乓台躺下了。铁锚上去拉他,两个人就扭成了一团……”
谁不知道,刘阿庆是个全校出名的流氓习气很严重的学生,凭着他身高力气大,常常欺侮人。
王老师转过身对铁锚说:“那么,你就这样先动手打他?”
“我承认我先上去拉他,但我不想打他。他老以为现在还是‘四人帮’那时候呢,我可得警告警告他!”
“你就是不依靠老师……”张莎莎又插嘴说。
王老师不响。他上去看了看铁锚流血的鼻子。
铁锚让开了,低着头,用一只脚尖使劲钻着地,似乎想在地上钻出一个洞来。
“王老师,铁锚跟刘阿庆打架不好,他知道错了,原谅他吧!”伟伟仰起头,小声说。
“他知道错了!王老师,算了!”明明也说。
我和季小苏没敢做声,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好像是我们自己跟人打架似的。
王老师转过身,望望我们,说:“好吧,以后再说。王华,季小苏,你们俩陪铁锚到医务室去吧。”
王老师回身走了,张莎莎跟了上去,说:“王老师,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初三的老师!”
我担心地看着季小苏,轻声问:“你说王老师会同意铁锚当中队长吗?”
“很难估计。”季小苏沉思着说。
从医务室出来,我就回家了。
我一脚跨进门,只见爸爸手里挥舞着锅铲,对着切菜的妈妈大声讲着他们那个车间主任。
“要民主选举了,这几天,他可忙坏了,一个劲儿地往办公室跑。他以为靠汇报还能给他保住车间主任呢!”
我真想问问爸爸,这个车间主任是不是姓张?他和张莎莎会不会是一家人?
可我没问,现在我没这个心思。明天就要开中队会了,我真想早一点知道,张莎莎和李铁锚,究竟谁是我们未来的中队长……
三个铜板豆腐
作者:任大星
任大星 1925年出生。浙江萧山人。著有长篇小说《野妹子》,中篇小说《吕小钢和他的妹妹》,短篇小说集《小小男子汉》等。
我很小的时候,听人说,豆腐三个铜板一摊。谁家来了难得的远客,谁家才到山外去买一小摊豆腐请客。老豆腐一摊两块,嫩豆腐一摊三块另添一小角,倒进山海碗,铺上咸菜,像模像样一碗。
说起来,当时的豆腐价钱的确不算贵。但是,我家从来不来远客,也就从来不买豆腐。我长到八岁头上,还不知道豆腐这一样“和饭”的滋味。“和饭”是我们的家乡土话,意思就是城里人说的小菜。直到那年夏天,我跟了妈妈到一百里路外面的蜜湖桥外婆家里去憩更,做起了外婆心爱的小娇客,这才第一次吃上了豆腐。
我家住在毛竹埭,出门一步路就到处都是毛竹山,除了山,还是山;外婆家的蜜湖桥却在山外的平原地带,那儿出门一步路就到处都是河,除了河,还有桥;当然,船也少不了。按照我们家乡的风俗,媳妇过门后,在婆婆去世以前还没有正式当家的那期间,每年都得回娘家憩夏,多则一月、两月,少则十天、八天。我妈妈成亲时就没了公婆,也就从来享受不到回娘家憩夏的福分。这一年,老天爷特别开恩,三春时节风调雨顺,山里山外麦子、油菜都是好年成,外婆难得托了个便人带口信来要妈妈去,妈妈也来了兴趣,终于产生了回娘家憩夏的迫切愿望。这样,我长到八岁,总算第一次尝到了走外婆家的快乐。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婆款待她多年不见一面的小女儿和两个宝贝外孙,哪还不会尽心尽力,真想把手指头也割下来切片放汤给我们吃。虽说因为害上了鼓胀病'注'回不成娘家的大舅妈老是在大舅舅面前嘀嘀咕咕,表示不大高兴;但每一顿饭桌上,和饭却总是每餐不少于八大碗。因为餐餐都是那么八大碗,给我印象特别深刻,所以直到现在我还可以把这八大碗一碗不漏地讲出来。霉克莱梗一碗,霉白菜根一碗,霉干菜一碗,霉咸菜一碗,霉黄瓜一碗'注',新鲜咸芥菜一碗,新鲜咸芥菜蒸豆板一碗,螺蛳一碗。这样丰盛的和饭,老实说,我在家里,大年三十吃年夜饭也是吃不到的。尤其是那碗新鲜咸芥菜蒸豆板和那碗螺蛳,我和我的六岁的弟弟小毛,餐餐都吃得鼻掀嘴歪;再加上餐餐饭碗里盛的都是登场不久的香喷喷的麦粞饭'注',添了一碗又一碗,也顾不得大舅妈老在那儿对大舅暗暗皱眉头,不塞到喉咙口,我们是决不肯放下竹筷来的。
'注'鼓胀病,即血吸虫病到了晚期的一个症状。
“讨饭相!”等我们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竹筷子,妈妈总要假装生气地这样骂一句。
一什么讨饭相!”外婆表示不同意了,一有得吃时,谁不想吃它个饱。牛要吃草,稻田要壅河泥,猪狗畜生挨了饿也懂得哇哇叫。我倒是不相信贵人生来就成心饿肚皮!”
“可吃饭总得有个吃相呀!就像饿鬼转世!”
“什么吃相不吃相!”外婆还是不肯住下嘴来,“长大了要到人家的山里田里去卖力气,没有副好筋骨,谁肯要?除非家里米桶底朝天了,哪能叫他们从小吃口饭都束手束脚!我九岁那年下田学插秧,一天的腰弯下来,一餐就吃得下半升六谷饭!穷苦人天天都在田里拼死拼活,孩子的嘴巴都管不上,还图什么!”
外婆虽然早就五十出头,但卷起裤脚管下田耘稻,十几个来回不直腰。她的胃口不比年轻小伙于小。
妈妈原来打算多住些日子,眼看着大舅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决定提前回家。临走前一天晚上,外婆突然关照大娘舅说:
“明天中饭前你撑船回村,路过塘头镇,顺路买十个铜板的咸誊鱼回来吧。两个小外甥难得来作一趟客,天天请他们吃家里的现成和饭,一个铜板也不花,不是做娘舅的待客的礼数啊!”
大娘舅支支吾吾地答应着,我妈妈却插进嘴去了:
“算啦,妈妈!已经把你家的夏粮吃掉了一大半,再让大哥去花钱,我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啦!”
“不,这最后一餐的送客饭,十个铜板的咸鳌鱼是省不掉的。做娘舅的总该有个做娘舅的样子!”外婆说。
小毛急忙在一边连声喊:“妈妈,我要吃咸鲞鱼!我要吃咸鲞鱼!”
妈妈啪的先给他吃了一巴掌。
第二天,大娘舅倒是赶在中饭前撑船回来了。可是,中饭桌上,我和小毛睁大了眼睛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意想之中的咸鲞鱼,还不依旧是先前吃惯了的那么八大碗!后来,靠了我特别的细心和出众的眼力,终于发现那碗新鲜咸芥菜蒸豆板跟往常有点儿不同,被成芥菜铺盖着的底下那么些白生生的东西,不像几天来看惯的豆板的形状。
“好,你们娘舅买不到咸誊鱼,特意买了三个铜板豆腐,就请两个小外甥吃豆腐吧。”外婆高高兴兴地说着,立即动手从这碗陌生的和饭碗底里,用筷头挑起了两大块白生生的东西,颤巍巍地夹到我和小毛饭碗上。“小妹,你大哥难得买了豆腐,你就自己动筷头吧。尝尝,尝尝。”外婆对妈妈也客气着。
什么叫豆腐,我以前听说过,却没亲口尝过。豆腐好吃吗?看那模样,白生生,软耷耷的,有点像……像什么,一时还找不出个比方来呢。至少说,有点儿怪。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饭碗上的那块豆腐,又抬头用疑问的眼光望了望妈妈。小毛比我爽气,他已经大声嚷嚷地对妈妈央求着了:“我不要吃豆腐!我要吃咸鲞鱼!”
我相信,幸而我们那一带有个“雷公也不打吃饭人”的惯例,妈妈这才勉强忍着不再给小毛吃巴掌。她立即用筷头把小毛饭碗上的那块豆腐卡碎了,挑了一小点放进自己嘴里,作出了个榜样给小毛看,然后,又挑起一块大点的,硬塞进了小毛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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