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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滩是清水公社(相当于汉族地区的生产大队)一个半农半牧的生产队,二十多户人家定居在清水河两岸半山坡的村落里,多数是藏族,也有几户位数不多的回族和汉族。在藏民的家庭里,妇女是一家之主,也是主要的劳动力,白天外出放牧打柴,男人们在家做饭,看小孩,捻毛线,给人一种母系社会的印像。有的男青年,白天睡大觉,夜里游四方。
这里的人也是靠山吃山,家家户户门前有两个柴堆,一个是做饭取暖用的杂木柴堆,基本上都是些灌木树枝;另一堆是准备卖出的硬杂木,大都是桦木和其它硬杂木砍成的木棒。有的人家院子里还码放着松柏木料,这种木料在几户回民家里最多,据了解这些木料也是待价而沽的。半山坡还有一个生产队的烧炭窑,这是生产队唯一的副业,炭窑的周围劈成原料的木棒也是堆积如山,我在这里亲眼看到了白居易诗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形像。
那时,政府和社会对森林和环境的保护还不太重视,当地人乱砍滥伐林木习以为常,土门关外的人也把这里当做掏金的地方,赶着牲口来到这里偷伐树木,一天清晨外出放羊的牧民抓住了两个关外的偷伐者让工作组处理,我们不知道此事应该怎办,叫来了藏族女队长商量,与此同时也来了几个回民对偷伐者说情。女队长听了回民的说词,没收了木材,把偷伐者和他们的牲口都放了。
三十年后我去岷县搞扶贫工作,住在县农机站里,那里有一个打更的老头与我似曾相识,我们在交谈中相认,他就是三十年前偷伐者中的一人。他回忆了那时的情况说,在那以前他们在小草滩多次偷伐木头,藏民们心肠好,看见了多是睁一眼闭一眼,那户回民和他们都有联系,生产队人家的木料都是通过他们倒到关外的,“四清”运动开始后,形势紧了,那次藏民才堵了他们。他还说他的家乡很穷也很苦,收成的庄稼年年不够吃,只好到山里弄些木头维持生计,他大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后来土门关内几乎找不到成材的树木了,有时到比小草滩更远的地方偷过木头,像老鼠似的生活,总怕猫。现在森林的管护严了,自己年纪也大了,这种事也再不干了,他的亲戚是农机站的头,把他安排到这里看门,每天有三元钱的收入,维持他一个人的生活基本上没有问题。他还说岷县县城不远的地方原来都是大片的森林,那松柏长的又粗又高,五八年以来公家大量的砍伐,私人偷盗,现在变成了光秃秃的山丘。这个地方是通往甘南、陇南和定西的三角地带,你看每天有多少拉运木材的车辆从这里通过,这样下去,再过三年,陇南、甘南也就变样了。老百姓不像政府、领导们考虑的那么长远,为了活下去就是个靠啥吃啥。这个老头的回忆和表白,使我在岷县多次梦回小草滩,梦醒后进行着活下去就得靠啥吃啥和保护自然环境这对矛盾的思索。
小草滩的藏民大部分都会说汉话,而且有些人的汉话说的相当不错,这对我们的工作打开局面是一很有利的条件。工作组进村后住在了贫协组长、藏民德毛家中。德毛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我们向其他藏民了解情况此时她常做我们的翻译,在初期她的家也是我们办公和开会的地方,对我们的工作支持很大。德毛家以农业为生,没有丈夫,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叫拉玛吉,女孩叫拉毛吉,我们还以为她家姓“拉”,后来了解到藏民们普遍没有姓氏,,她与丈夫拉木错成家前有了孩子,定居到小草滩后又生了一个孩子,按汉族的习惯给孩子起了名字。德毛也说不上她姓啥,她在村里很有威信,受人尊重,人们普遍叫她阿姐德毛。
德毛家住房比较宽敞,两间的大屋两侧各有一个套间,我们住在东侧的套间里,德毛和她的两个孩子住在西侧的套间里。贫协是工作组的依靠。开社员会常常有德毛通知,不论是藏族、回族还是汉族,只要德毛的召唤,都到她家的大屋里来开会,有的拿着木炭提前来到大屋里生火,人们陆陆续续到来围坐在火堆的周围,有的帮着吹火,有的在火堆上加木炭,老年人拿着长长的烟袋锅对着火苗点烟。炉火熊熊燃起,会议就开始了。工作组每讲几句就问社员能不能听懂,有听不明白的德毛就用藏话翻译,藏民听懂了就回应说“奥呀呀!”。会后回族和汉族社员都散了,藏族社员仍旧围着火堆烤火,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聊天,德毛也在其中,看上去谈笑风生,直到炭火灭了大家才散去。德毛在社员中,尤其在藏族社员中很有号召力,一次周围的森林起火了,德毛挨家挨户传呼社员去救火,听到呼唤的社员都跟着她扑向着火地点救火,我被德毛的举动所感动,写了一篇《我家是贫农》的报导文章刊登在《甘南日报》上,赞言了德毛。
住在德毛家最初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注意到有一两个年轻的藏族社员赖在她家不走,德毛拿着木棍哄赶他们,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走了。后来在后半夜常听到她睡的屋里有响动,我才意识到住在她家是一个大大的错误,就很快地搬到了一个下中农的家里。
这户下中农是汉族,在小草滩是唯一的“少数民族”,祖籍临夏,爷爷辈开始在这里种田为生,两口子都会藏话,男主人是个屠夫,我们搬住那天正好赶上他家杀猪。杀完猪后,一部分肠子灌进了猪血,一部分肠子灌进了淀粉汁,一部分肠子灌进了肉浆,煮出了血肠、粉肠、肉肠三种香肠,然后把三种香肠分成了二十几份,由女主人分别送到了藏族社员家中。据男主人讲这是他爷爷辈定下的规矩,家中宰了猪要让村里人分享,这样会和藏民的关系更近一些。其实送香肠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通知社员(当然回民是不能通知的)有想吃猪肉的到他家来买猪肉。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已经刮到了土门关内,在工作组的面前男主人手里捏着一把汗卖了些钱,用猪肉换取了藏民的酥油、毛皮、山珍和药材。在药材中有一中叫接骨丹,又名娃娃鱼的干货。据藏民介绍,娃娃鱼不但可以治疗跌打损伤,而且可以强身健体,藏民们虽不吃鱼,但小草滩的藏民对娃娃鱼毫无禁忌,有时抓到娃娃鱼活生生的吞到肚里,他们把活活的娃娃鱼裹上草给马和牛吃,清水河的上游娃娃鱼很多,在河底的石头缝里就能找到,我和工作的其他成员学着藏民的样子,都生吞过娃娃鱼。
工作组的成员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带动了小草滩的各族男女青年。自从搬居后,天气渐渐转暖,几个藏族青年提出社员会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召开,这个建议不错,一是解决了开会的场地问题,二是满足了藏民跳舞娱乐的欲求。每次会前藏族青年在场院里点起篝火,手拉手的围绕着火堆跳锅庄舞,后来还吸引了中老年人也来参加,我们四人看出了他们舞步的门道,抱着和他们打成一片,充分发动群众的意识,也和他们一起跳舞,藏民看我们参加进来都很高兴,男女青年兴奋不已,四个藏族姑娘突然停止了舞步,转到我的身后,把我抬起来甩来甩去,打算向篝火里扔的样子,几个男青年欢腾雀跃走向火堆,瞬间四个姑娘把我腾起,眼看就要掉进火堆,几个男青年在火光中把我接着,周围的人鼓掌欢笑,据说这是表达他们喜悦心情的一种举动,也是一种礼遇。
小草滩的自然风光,藏民们热情奔放的性格和乡土民情,给了我一种印像,这里的人们过着有民族特色的田园生活。然而虽着运动的深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一场围攻“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的斗争在这里进行。那时整个甘南地区的经济非常落后,农牧业是这里经济的主要支柱,没有什么工业,商业流通也在政策限制的范围内进行,使人难以想象资产阶级是怎样产生的,今天看来更是奇谈怪论。但生活稍有富裕的藏族社员才让使一些思想激进的人得了红眼病,揭发他弃农经商,搞投机倒把。才让是有些不太稳定,常以敬香拜佛,寻亲串友为由请假外出,长时间不在生产队劳动,在甘南的州县周游,到过西宁和拉萨,顺便用藏民生活日用品换回一些皮毛捣卖,一次他从拉萨带来了几匹氆氇。氆氇是非常受藏民青睐的一种毛纺织品,可以做床毯、藏服或藏装饰品,在当时甘南可以说是奇货,村里的藏民户几乎都买了他的这种波来之物,消息传出后引起了几个社员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