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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我爱得太深了,正像我恨得太深了。原来爱与恨是同一个东西。
这就是我的认识,可惜它来得太晚了。
昨天我把二者水火不容地区别开来,使我失去了你。今天我把它们贴合到一起,又没能
使我得到你。
由于我的特殊的经历,特殊的血脉,我一直铭心刻骨地记住了:永远也不要背叛和伤
害,永远也不要对丑恶妥协。我战战兢兢地盯视着、提防着,准备着那个可怕的遭逢:如果
有人把我当成“异类”……这样的遭际对于我是太熟悉了,那时我将格外敏锐和仇视。于是
当我遇上一个柏老时,就迅速地跳开。这是迫不得已的逃脱,我的身后留下了一行血迹。
不能背叛,就是记住忠诚。我深深地爱过,那就让我把它化入血液吧。我爱得没有错
误,于是就要怀念和感谢。恨就像爱一样熟悉,它的根脉扎得与爱同样韧长。我要把恨当成
爱的力量,让它一刻不停地催化和加强……
那孤单的生活给予我多少不可替代的机会。谁像我一样,一个人自小徘徊在山野之中?
谁在一整天、一个月里无人倾吐而不得不依偎着一棵橡树和一株白杨?于是我才敢于宣称:
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懂得橡树和白杨!于是我才敢确认我在那个寂静的人生一刻中听到的
天籁……
爱、怜惜、温柔……这一切人生的情愫在我心中飞快地成长。我随时准备为它们去迎接
和搏击;我就这样培育和强化着勇敢。我有一份辨认和亲近美好事物的能力,真是这样。
同时我对侵犯的敏感也是超常的。这不是狂妄和傲慢,而是生活向我显示和证明的。
多少美丽的植物和动物,多少美丽的人!它们和他们的存在才是人生的唯一希望、唯一
值得眷恋的。可是它们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不幸——这就是我全部悲哀的根源。我面对这不
幸没有止于恸哭和伤感,而是深切的仇恨和拼争。不错,我参与了——最重要的就是参与;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理由嘲笑“参与”,如果他是一个真实的、淳朴的人;如果他还算一个有
勇气的人。
能够爱是幸福的。我在随着年龄而增长的孤寂中,越来越明白了。爱是一种记住,是一
次走出世俗。爱是诗意的,它牵牵引了生命之车。爱只要不熄灭,青春也就不熄灭。我想,
只要能如此地对待和理解爱,走向恨、学会恨也就不难了。
有人向我讲叙爱、博爱,并以此为由让我放弃恨。他本能地将二者加以对立,于是我听
得很明白,他丝毫也不理解什么才是爱。他把是当成了一次苟合。
一个人深深地体验爱的存在,有时是在静夜、在荒原、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一任光阴流
逝,一丝一丝地从脑际划过,让记忆的河流暂且放缓,然后滤出彩色的卵石。你抚摸这润湿
的、晶莹的石子,享受它挨近肌肤的愉快时,就体味了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背着背囊去大山里勘查的情景吗?
那是我最乐于挨近并攥住的一颗“彩色石子”……夏日,学校放假,我们不约而同地想
到了这个主意,就一起远征了。我第一次有机会做个保护者,像个真正的勇士那样殷勤而爽
快,无私地走在前边探险;夜间,我把防蚊虫的艾草燃好,并随着风向的转移不断地挪动,
以便赶走围着你的蚊虫。火光一闪一跳,我给你读我刚写下的歌子,或者读带来的其他书
籍。
我在深夜睡不着,但精力却旺盛非常。你醒来时,我常常把煮好的一杯水端给你。你一
会儿又睡去了,而我醒在一边,像个警觉的卫士。火光闪跳之下,我细细地看过了你的睡
态,你的轻轻翕动的鼻翼,微蹙的眉头。像神话一样的经历。
深夜,大山里的虫鸣、像猿似的长啼、飞动的萤火,都加强了我心底幸福的感觉。我有
时会重返当年一个人在大山里流浪的那种情景,觉得这潺潺水流、这白沙大河之畔的篝火,
就像当年一样。不同的是身边有了一个甜甜睡去的姑娘,她美丽无比!那时我幸福得险些溢
满泪水,不得不一次次仰脸去看天空的星星,它们多么亮,多么密,它们是童话孕育的,童
话是星星的母亲……
那个至亲至敬的恩人——山地老师死去以后,我就离开了校办工厂,重新过起了漂泊无
定的生活。因为我受不了,受不了失去至友恩师的折磨。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他的呼唤,
我快要疯了。老校长已经因他的离世而一病不起,后来又被家里人接到外地一个医院去了。
他临走时把我叫到身边,说孩子你找个自己的地方走吧,这里太难过了。是的,没有了那个
身背背囊的瘦高个子老师,这儿是不能忍受的。泪水已经把眼睛淹坏了,它红肿得让人看了
就大呼小叫。我用校办工厂前边的溪水好好冲洗了它,然后就带上那些杂物离开了。
我一刻也没有放下的是他给我的那些书、我写下的那一大本子幼稚的歌子。我走出一道
大山,又进入了另一座大山。
我遇见了那么多山里人,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和善的凶暴的——不论是什么人,
都让我感到孤单。我失去了与其他人结伴而行的欲望,心里只是怀念刚刚逝去的老师。
不论是为人打工,还是伸手向人讨要,日头落下来就是一天。在一天的最好最可信的夜
晚,我总是一个人走向一个好地方,它通常是有白沙子的河湾。我像现在这样点火、烧一点
水,翻动着我的书本,或仰脸幻想。我那时感到了渴望——渴望依恋、爱,甚至想到了爱人
的模样:长长的睫毛,挺挺的鼻子,微笑着看我,或多或少的顽皮,喜欢在火边睡觉——那
时我夏天为她驱蚊,冬天为她燃火,秋天嘛,找个很大很大的桃子塞在她的枕边……
我在火边端量着、守候着你睡去,觉得如梦似幻般的快乐。你的头发的香味混和在艾草
的阵阵药香中,再加上汩汩的河水散发的清冽气味,这个夜晚真是千金莫换。实在睡不着,
又不愿离开你,忍受着河水流动的引诱。天就要亮了,我极想在夜幕遮蔽的这一段里跳进河
湾洗个澡。
野外的水流凉凉的,多少有些冷。四周静极了,远远地望着你旁边的那堆艾火,轻轻呼
吸。河湾的内侧是一潭静水,上面漂了一些绿藻。偶尔有鱼跳起来,发出“嗵”的一声。我
试了试,水潭大约深两个半人,而且越往下水越凉。这地方猛然让我记起一个许多年前光顾
过的水湾,真的。那时我赶了一天路,饿得困得没有一丝力气。身上没有一点吃的东西,半
夜听到了鱼响,就想摸一条鱼来烧了吃。我搓着眼下水,又把凉凉的水撩到身上,想提提
神。太乏了,抬腿举手都费力。
就这样我向着陌生的深水游去。那时的水藻比现在厚得多,我一边游一边得设法把它们
赶开,不然的话很快就会糊上脖颈。
我游泳的技艺太好了,游着游着甚至想睡上一觉,有好几次差一点呛了水。鱼都藏在靠
岸的草根须子间睡觉呢,我伸手到里边抓着,一下一下碰着运气,倒霉的是那次一条鱼也没
有逮着,老天爷成心跟我过不去,让滑溜溜的鱼在掌中一次次挣脱。那是真正的饥饿啊,饿
得人两眼昏花,眼看连游到岸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望着夜里大山的轮廓,我想大概这一回
真的要饿死了。那时我如果闭上眼睛,任凭身体往下沉去,也许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时
也真想那样做。因为一切让我亲爱的人都逝去了,我只是一个大山里的孤儿。孤儿如果过得
不愉快,死在大山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不过我想了又想,觉得天亮了再翻过几座山,说不
定还会有新的运气、新的故事。就这样我犹豫着、鼓励着自己。
那个夜晚好不容易上了岸。星光下我看到了一丛蒲苇,它在微风中摇动,像在向我招
手。我真的迎着它的呼唤走过去,像是不由自主。坐在它的旁边,饥饿使我伸出了手。剖开
软软的白沙、挖到了鼓鼓的块根。一股清香使我浑身打颤。我两手飞速地挖,一会儿就挖出
了一捧块根。接上我拢上堆火烧起来。蒲草的块根饱含淀粉,那种香味让我至今难忘。它的
皮给烧裂了,爆出的白瓤儿简直像山药。它还有些烫时我就咬起来,那种美妙的滋味,除非
大口吞咽而不能解痛解馋的那股香甜差点让我高兴得大哭一场。
就这样饱餐一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