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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同。
我认为评价这个时期的现代主义思潮,尤其需要冷静下来。
二十世纪以来的现代主义运动是令人激动的。当然,今天的世界上还没有产生过十九世
纪以前那样的伟大作家。比如说托尔斯泰、歌德这一类的人物,这种量级的作家还没产生。
好像二十世纪以后产生过一些大作家,但是很难再产生像歌德、但丁、拜伦这一类巨人了。
你不论写得多么巧妙、哲学上多么高明,仍然让人觉得分量不够。毛病出在哪个地方?
这需要好好探讨。要探讨,就要说到生命,说到生命的性质。
好像我们这个星球在进入本世纪以后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什么。比如污染问题——它来自
各个方面:噪声污染、化学污染,各种各样的污染,使我们这个星球在品质上已经改变了许
多。不言而喻,我们这个星球上产生的生命就和十九世纪以前那时候不一样了。环境改变
了,生命的性质就要改变,创造的力量也必然改变。用来创造的生命的激情改变了,于是作
家的量级也就随之改变了。显而易见的是,首先是作家们关怀的事情发生了变化。那个时期
的作家好像更多地关心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关心一些本原的东西。像这个世界的来龙去脉,
生活的终极意义,整整一个民族的去向……这你可以从一些存留的古典作品中很清楚地看出
来。你可以重温屈原,重温古希腊史诗。那种强烈的古典气,那种无与伦比的伟大感,不是
很清楚吗?后来的作家尽管写得很技巧化,也不乏主义和哲学,都不约而同地跟哲学家结缘
了,但你仍然感觉他们缺少点什么,分量轻。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要害的问题在哪里?分析
到最后,还是要回到我们生存的环境上来。
这好比一块变化了的土地,已经长不出原来那种苗了。你没办法。靠每个个体的努力很
难超越。我觉得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思潮,最终还是这块土地的性质决定了的。我们的作家
总的看变巧了,也变小了,即便从创作规模上看也是这样。比如司马光的巨作,司马迁的
《史记》,都浩浩荡荡。比如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写那个《追忆逝水年华》,一口气就写了近
三百万字。这是一部小说,可是摆到书架上有长长一排!他们就是能干。你看俄国那个地理
学家写那个《在乌苏里葬林中》,随便一写就是上下两大卷。现在的作家写长篇,都是十五
万字、十九万字、二十万字,就搞那么长个东西,再长了就得往里兑水分,弄得很淡。一个
人进门啦,这个人怎么进的门,怎么握手、怎么讲话、坐下又怎么,毫无意义地写了好几
页。
就用这个办法去扩充自己的篇幅,所谓的多卷长篇。我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我想要追
溯到一个本质,即人的生命力问题。作为一个人,他的生命力减弱,他创造的激情就要消
退,那么关怀的事物就会缩小,劳动的数量就会下降。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和气力了。
随着我们赖以生存的这块土质的改变,你饮用水的水质不行了,泥土上长出的参天大树也越
来越小了,再没有一个很好的自然环境保养你,滋润你。你得不到长久的培植,怎么能长成
为参天大树呢?
所以,我还是要回到一开始那个话题,回到人的生命力,回到人的激情上来。讲到那些
模仿之作的不尽人意,那个道理也还是一样,就是他的生命力不够强盛。作为一个艺术家,
他们不能用火一样的炽热去熔化所接触的艺术品。肖伯纳成名以后,就像有人评论的那样:
“财富像潮水般涌来,荣誉堆满双肩。”这些东西如果落在一个平庸的作家身上,那就把他
压垮了。他的膀头不够宽。那个肖伯纳就可以承担,并不被荣誉和财富所累。他本来长得很
细、很高,只穿棉毛织物,早晨到海边去打拳,去锻炼身体,只吃素食。他养了一副好身
体,精力旺盛。各种荣誉,包括各种劣境,他都宠辱不惊。世上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压得垮
他。平庸的作家陷入窘境不行,出了大名也不行,因为成就也可以把他压垮。
讲到这里,我觉得问题很严重。严重就在于我们当代人难以超越那一切。你知道了这
个,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力达到了这样一个定数,就会感到悲哀。但我们又不能丧失了希望—
—你选择了文学,就是选择了人生,你得好好干,因为文学对我们来说是一辈子的事业。要
用普通劳动者的态度去工作。那些真正勤奋的作家,从来不依赖灵感,每天按时去工作,只
要有时间,吃过了饭,喝点茶,就坐到工作室里。如果激动了他就写得好一点,如果不激动
就写得慢一点。他们是这样对待创作的。一个有眼光的人,平常总是尽量地注意身体。如果
觉得真正有价值,就是挫伤自己的身体也勇往直前。比如为一种正义的事业而斗争,往往要
冒极大的危险。这就是平常所说的勇敢。除此而外,就必须回避无谓的争执和繁琐。保护自
己的精力,就是保护生命。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激情延续得更长一些,使你写得更多
一点、更好一点。要不停止地工作。好多人把“灵感”看得玄而又玄,其实这个东西不可
靠。它是什么?我觉得一些懒惰的人才更多地依赖“灵感”。我觉得所谓的“灵感”如果真
有的话,也就是那一段的身体搞得很不错,心情也好,由于勤奋劳动,在一段时间里,各方
面都很顺手就是了。一个作家,你宁可相信没有什么“灵感”,只有生命力,只有依靠勤奋
的劳动。
我刚才谈过,有些作品的毛病,主要是他没有打破模仿这个外壳,还是一种简单的制
作。当你的创造力旺盛的时候,你就不能容忍这种制作。你不会老老实实按着一个什么路子
走下去,你忍不住就要创新,就要突破,就要打碎形式的外壳!学习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
还是创造。艺术的本质是诗、是幻想;每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创作,都是一次生命的激情的喷
吐,就像闪电一样。
一个人怎样才能使他的这种激情持续长久而不至衰竭,怎样使其尽可能地得到延续?这
是摆在每个人面前的至关重要的一个命题。每个人的精力、寿命等等差异很大,有的人可以
搞出很多、很好的作品,有的人就不能。这里面有天生铸定的那一部分,有生理方面的原
因,但也有其他的,比如生活方式、世界观等等,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一个人。有好多人在
生活当中十分容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今天干点这样,明天干点那样;今天模仿一下这个作
家,明天模仿一下那个作家,为一些根本不值得激动的事情而激动。这就浪费了自己的感
情。一些优秀的作家为什么活得非常放松?他为什么要追求简朴的生活?为什么要回避世俗
的纷争?一句话,他为什么要回到淡泊和安宁?说白了,都是为了节省自己的情感。他要把
这份情感最有效地使用到最值得、最有意义的地方去。很清楚,一个人如果做到这一点,就
能够使自己做成更多的事业,就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生命,实际上一个作家如果不尽量地放松
自己,也很难使自己的创造达到非常高、非常好的境界。我有时候看到的不太成功的作品,
觉得它的一个要害问题就是作者写作时很紧张。他老忘不了自己要搞个什么创作,要写个什
么东西。他不够放松。创作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一个人在这种生活当中要冷静下来、放松下
来。你在这种状态中考虑一下到底想写点什么、有多少可以写的?这就好了。它像过日子一
样,最好还是从容不迫一点,从长计议。如此下去,有时就能出现一些很奇怪的想法、很有
意义的想法。
一个作家尤其不能急于求成,不能一蹴而就。你如果能坚持一种质朴的、一种很勤奋的
劳动态度那就行了。我们想一下,一个农民种了一块地,他整天起早贪黑地到地里去耕耘,
仔细而精心,不焦躁也不气馁,多像一个好的作家。实际上正是这样。你不能把希望过多地
寄托在某一个阶段、某一个机遇和某一部作品上。我觉得还是应该更多地相信自己的劳动,
这才可靠一些。坚持不懈地写下去,这篇写不好,下篇力争写得好。如果觉得知识少一些,
那就发奋读书。一辈子这样坚持下去,结果肯定会好。一个人的生命像一条河,到最后就看
哪一条河流得更急、浪花翻得更大;哪一条河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