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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我先开口了,我说:“她是个翻译。”
“翻译?”他说,“这个工作好。”
在别人眼里,我和陈爽也是夫妻吧,或者是一对甜蜜的未婚夫妻。然而我们自
己知道,我们不是,我们现在仅仅是在一起。虽然彼此也有爱,但她却无意要嫁给
我。在生活的风浪里,爱情的基础比起一条摇摇欲沉的小船更不可靠。真正的爱情
只是一场精神恋爱,如果两个人因为害怕孤独,要做伴过日子,那另当别论。
我和陈爽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那天,她很平静地告诉我,我怀孕了。还没
等我有所反应,她又说,我不想听到你说对不起。
火车飞速地穿过冀北平原的夜空,车窗外不时地闪过灯火微明的村镇。我伸出
左手揽过陈爽的肩膀,用右手托住她的头,让她斜躺在我怀里。我说:“陈爽,你
睡一会儿吧。”
她说:“我不困,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我说:“明天上午10点钟就到了。”
她又问我:“哈克尔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去过那儿吗?”
我说:“我也没有去过,但我知道那儿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火车站,它孤零零地蹲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凹窝里,外表刷
成淡黄色的几间小平房就像蜿蜒伸向两极的铁轨上的一个小逗号。整列火车上就下
来两个人,我掏出车票,向站台上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去。他正站直身子对着火车
行注目礼。我向他出示车票,他只是瞥了瞥我的脸,对车票看都不看。我问他:
“师傅,哈克尔镇怎么走?”
这个人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脸动也不动地对着绿色的车厢皮。刚刚丢下我们的
这列火车开始哐哐地起步了。陈爽担心我的普通话不够标准,他没能听明白。她走
上前去,吐字清晰地说:“先生,请问到哈克尔镇怎么走?”
这个人已经转身开始往屋里走了,他停住脚步,举起手里的小绿旗往远处一指,
说:“那儿。”
但“那儿”看上去只是山脚下较开阔处房屋稀落的一个小村庄。也许繁华的街
市让山影挡住了,你一时还不能看见,我这样想着。我们沿着小石子路向那里走去,
转过一道弯路后,我们走到村头,只见路边竖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哈克尔”。
这时,一辆三套马车从村里驶出来,车上装着几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我迎上去,
拦住马车,问赶车人:“这儿就是哈克尔镇吗?”
是哈克尔,赶车人高高地坐在车辕子上答道。
我说:“我们是来找李生的,他家在哪边?”
“李生?”赶车人用手摩擦着布满皱纹的老脸,很费劲地想着。
“就是开着一家很大的酒店的那个李生。”我给他提示。
“酒店?”他的手挪到了后脑勺,咕咕哝哝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说
:“想不起李生是谁来,我也不是这疙瘩的人。”
他举起鞭杆,甩了个响鞭。三匹马伸长脖子,拉着他走了。
我们进了村子,在一个大柴禾垛前遇见一个提着镰刀的半大男孩。我向他打听
李生,除了说李生开着一家酒店,我还说他会写诗。
“噢,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男孩说,“你要找我们李老师啊?”
我说:“我跟你们李老师是同学,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他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我再三央求,陈爽又掏出两块口香糖递给他,他才勉
强答应为我们带路,可是他却领着我们向村外走去,绕过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很大
的菜园子,我们来到了铁路边上。在一个土堆面前,男孩停住了脚步,他指着土堆
说:“李老师就在这儿。”
土堆上长满了野草,你也可以说坟墓上野草茂盛,草长得有半人多高。土堆前
面栽着一根粗圆木一劈为二的木桩,被风雨剥蚀得已经腐朽了,平面上有一行模糊
的字迹,仔细辨认,好像是“我曾经活过……”我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可一时没想
起它的出处。待回头再想追问那个男孩时,却发现他早已撒腿跑远了。在已近正午
的炎热阳光里,我和陈爽不禁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惊愕。
我们终于问着了李生家的位置,就顺着村子里一条比较宽阔的街道径直往南走
去。街道两旁是店铺,所有的房屋外表都用水泥刷成了青灰色,看上去一模一样。
街上行人很少,不时地能看见一条肥壮的狗趴在墙根的阴影里,伸着血红的长舌头,
哈哧哈哧地喘着气,眯缝着两只狗眼看着你从它跟前走过去。
我们站在李生家的院门前。透过爬满丝瓜的篱笆墙的缝隙,你能看见马棚里站
着两匹马,一匹是枣红色,另一匹是黑色。院子很大,散乱地堆放着柴草,对着院
门是三间堂屋,靠西墙头的烟囱里冒着一缕炊烟,屋里传出电视机里的对话声。我
冲着屋里喊:“家里有人吗?”
话音未落,一条大黑狗就呼地一下冲出来,吓得陈爽差点摔倒,她使劲抓住我
的T 恤衫,藏在我身后,我赶紧提起手里的皮箱遮挡。然而它却在我们两步远的地
方站住了,抬着脸冲我们狂吠。
一位身材瘦小的女人走出来,她喝退大黑狗,身子站在院门正中。一个光着屁
股的小男孩躲在她身后,从她的大腿后面眯缝着眼睛窥视着我们。
“你好,”我说,“我们是李生的同学,特地从北京来看望他的。”
这个女人面容憔悴,肤色黑黄,衣服上满是污渍,看上去有30多岁了。我猜她
可能是李生的嫂子或姐姐,不管她是李生的什么亲人,我想着她都能向我证实刚才
那只是一个调皮男孩的恶作剧。即使李生真的不在了,至少她也可以告诉我们为什
么。她看看我,又疑惑地去打量陈爽,像是想从我们身上看出什么。
“小生他不在家。”她的眼光停在我腿边的箱子上,声音很冷淡。
我试探着问:“李生他怎么了?”
“他不在家,”她说,“上俄罗斯了,走了都快两年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传来一个妇女的说话声:“门口是干什么的呀?”
站在门口的女人扭过脸去,恶狠狠地大声说:“找你那个宝贝儿子的。”
随即,一位宽脸盘、50多岁的女人就站在了我们面前,“你们要找小生啊?”
她身材比我还高,俯视着我问,“你们是谁啊?”
我赶紧说:“我们是小生的同学,这次去哈尔滨出差,顺路来看看他。”
她点点头,突然转过身子,用手指着先前的那个女人,说:“小生让这个不要
脸的东西给害死了。”
“我还说是你害死的呢,”年轻的女人立即还嘴,两个女人对上了火。一直躲
在他妈妈屁股后面的小男孩跑到我跟前,小声说:“我爸爸不是我奶奶害死的,他
是被火车轧死的。”
陈爽扯扯我的衣角,我拎起箱子,我们又走回到那条空空荡荡的街上。陈爽走
得慢慢腾腾,被我落下一大截。我站在一片树荫里,放下箱子,抬起胳膊擦脸上的
汗,等陈爽赶上来,我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去李生的酒店里吃就是了。”她拉着长音,讽刺我。
我拍拍她的肩膀,对着她解嘲地笑笑,我说:“这不能怪李生。”
“你是说都怪我了?”她在箱子上坐下来,说,“我走不动了。”
我说:“更不能怪你呀,这谁都不怪,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生气了,扭过脸去。
我知道是她现在太累了,我背着一个背包,还拎着个箱子,我也累呀。可是我
却不能向她诉苦。我知道要是她不跟着我来这儿,这会儿她肯定已经吃过饭,正躺
在床上听着音乐睡午觉呢。可是我真的希望,此时她能乐观一些,对我别使性子,
好让我能振作精神。
“陈爽,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我俯下身子,低声下气地说,“我们还是先去
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要吃你自己去吃吧。”她嘴巴噘着,好像她真的不饿似的。
“陈爽?”我把嘴凑近她脸前,喊她,我不停地说对不起。我知道她肯定早饿
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吃过东西,我单想着等到了这儿,再坐在李生
的酒店里好好地享用一顿丰盛的接风饭菜了。
一直到我们坐在了一家兼营杂货的小饭馆里,陈爽还是不搭理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