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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而无颠沛之患。夫事有惕耳目,动心虑,作不师古,以行于今者,盖有之矣。伏惟
陛下百倍行赏,十倍增官,金银不供其印,束帛无充于锡,何愧于无用之臣,何惭于无
力之士!至于公府补授,罕有推择,遂使富商豪贾,尽居缨冕之流,鬻伎行巫,咸涉膏
腴之地。
臣闻古人曰:“福生有基,祸生有胎。”伏惟公主陛下之爱女,选贤良以嫁之,设
官职以辅之,倾府库以赐之,壮第观以居之,广池膋以嬉之,可谓之至重也,可谓之至
怜也。然而用不合于古义,行不根于人心,将恐变爱成憎,转福为祸。何者?竭人之力,
人怨也;费人之财,人怨也;夺人之家,人怨也。爱数子而取三怨于天下,使边疆之士
不尽力,朝廷之士不尽忠,人之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向者鲁王赏同诸婿,礼等
朝臣,则亦有今日之福,无曩时之祸。人徒见其祸,不知祸之所来。所以祸者,宠爱过
于臣子也。去年七月五日,已见其征矣。而今事无改,更尚因循,弃一宅而造一宅,忘
前祸而忽后祸。臣窃谓陛下憎之矣,非爱之也。
臣闻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伏惟外谋宰臣,
为久安之计以存之,不使奸臣贼子以伺之。臣闻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当今疆场危
骇,仓廪空虚,揭竿守御之士赏不及,肝脑涂地之卒输不充。而方大起寺舍,广造第宅,
伐木空山,不足充梁栋,运土塞路,不足充墙壁。夸古耀今,逾章越制,百僚钳口四海
伤心。夫释教者,以清净为基,慈悲为主,故当体道以济物,不欲利己以损人,故常去
己以全真,不为荣身以害教。三时之月,掘山穿池,损命也;殚府虚帑,损人也;广殿
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济物,荣身则不清净,岂大圣大神之心乎!臣
以为非真教,非佛意,违时行,违人欲。自像王西下,佛教东传,青螺不入于周前,白
马方行于汉后。风流雨散,千帝百王,饰弥盛而国弥空,役弥重而祸弥大。覆车继轨,
曾不改途,晋臣以佞佛取讥,梁主以舍身构隙。若以造寺必为其理体,养人不足以经邦,
则殷、周已往皆暗乱,汉、魏已降皆圣明;殷、周已往为不长,汉、魏已降为不短。臣
闻夏为天子二十馀代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代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代而秦受
之,自汉已后历代可知也。何者?有道之长,无道之短,岂因其穷金玉、修塔庙,方得
久长之祚乎!
臣闻于经曰:“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即无所见。”又曰:“一切有
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臣以减雕琢之费以赈贫下,是有如来之德;息穿掘
之苦以全昆虫,是有如来之仁;罢营构之直以给边陲,是有汤、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
购廉清,是有唐、虞之理。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而疏见在,失真实而冀虚
无,重俗人之所为而轻天子之功业,臣窃痛之矣。当今出财依势者尽度为沙门,避役奸
讹者尽度为沙门;其所未度,唯贫穷与善人。将何以作范乎?将何以役力乎?臣以为出
家者,舍尘俗,离朋党,无私爱。今殖货营生,非舍尘俗;拔亲树知,非离朋党;畜妻
养孥,非无私爱。是致人以毁道,非广道以求人。伏见今之宫观台榭,京师之与洛阳,
不增修饰,犹恐奢丽。陛下尚欲填池堑,捐苑囿,以赈贫人无产业者。今天下之寺盖无
其数,一寺当陛下一宫,壮丽之甚矣!用度过之矣!是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陛下
何有之矣!百姓何食之矣!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犹尚
不给。况资于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臣闻国无九年之储,国非其国。伏计
仓廪,度府库,百僚供给,百事用度,臣恐卒岁不充,况九年之积乎!一旦风尘再扰,
霜雹荐臻,沙门不可擐干戈,寺塔不足攘饥馑,臣窃痛之矣!
疏奏不纳。岁馀,安乐公主被诛。
睿宗即位,又为金仙、玉真公主广营二观。先是,中宗时斜封受官人一切停任,凡
数百千人,又有敕放令却上。替否时为左补阙,又上疏陈时政曰:
臣尝以为古之用度不时,爵赏不当,破家亡国者,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眼见,
臣请以有唐已来理国之得失,陛下之所眼见者以言之。惟陛下审之听之,择善而从之,
则万岁之业,自可致矣,何忧乎黎庶之不康,福祚之不永!
伏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陛下之祖,拨乱反正,开阶立极,得至理之体,设简要之方。
省其官,清其吏,举天下职司无一虚授,用天下财帛无一枉费。赏必俟功,官必得俊,
所为无不成,所征无不伏。不多造寺观而福德自至,不多度僧尼而殃咎自灭。道合乎天
地,德通乎神明。故天地怜之,神明祐之,使阴阳不愆,风雨合度。四人乐其业,五谷
遂其成,腐粟烂帛,填街委巷。千里万里,贡赋于郊;九夷百蛮,归款于阙。自有帝皇
已来,未有若斯之神圣者也,故得享国久长,多历年所,陛下何不取而则之?
中宗孝和皇帝,陛下之兄,居先人之业,忽先人之化,不取贤良之言,而恣子女之
意。官爵非择,虚食禄者数千人;封建无功,妄食土者百馀户。造寺不止,枉费财者数
百亿;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数十万。是使国家所出加数倍,所入减数倍。仓不停卒岁之
储,库不贮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多忠良;所爱者赏,赏多谗慝。朋佞喋喋,交相倾
动。容身不为于朝廷,保位皆由于党附。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之衣,以涂土
木。于是人怨神怒,亲忿众离,水旱不调,疾疫屡起。远近殊论,公私罄然。五六年间,
再三祸变,享国不永,受终于凶妇人。寺舍不能保其身,僧尼不能护妻子,取讥万代,
见笑四夷。此陛下之所眼见也,何不除而改之。
依太宗之理国,则百官以理,百姓无忧,故太山之安立可致矣;依中宗之理国,则
万人以怨,百事不宁,故累卵之危立可致矣。顷自夏已来,霪雨不解,谷荒于垄,麦烂
于场。入秋已来,亢旱成灾,苗而不实,霜损虫暴,草叶枯黄。下人咨嗟,未知赒赈;
而营寺造观,日继于时,检校试官,充台溢署。伏惟陛下爱两女,为造两观,烧瓦运木,
载土填坑,道路流言,皆云计用钱百馀万贯。惟陛下,圣人也,无所不知;陛下,明君
也,无所不见。既知且见,知仓有几年之储,库有几年之帛?知百姓之间可存活乎?三
边之上可转输乎?当今发一卒以御边陲,遣一兵以卫社稷,多无衣食,皆带饥寒。赏赐
之间,迥无所出,军旅骤败,莫不由斯。而乃以百万贯钱造无用之观,以受六合之怨乎!
以违万人之心乎!伏惟陛下续阿韦之丑迹,而不改阿韦之乱政。忍弃太宗之理本,不忍
弃中宗之乱阶;忍弃太宗久长之谋,不忍弃中宗短促之计。陛下又何以继祖宗、观万国。
昔陛下为皇太子,在阿韦之时,危亡是惧,常切齿于群凶。今贵为天子,富有海内,
而不改群凶之事,臣恐复有切齿于陛下者也,陛下又何以非群凶而诛之?臣往见明敕,
自今已后,一依贞观故事。且贞观之时,岂有今日之造寺营观,加僧尼道士,益无用之
官,行不急之务,而乱政者也!臣以为弃其言而不行其信,慕其善而不迁其恶,陛下又
何以刑于四海?往者,和帝之怜悖逆也,为奸人之所误,宗晋卿劝为第宅,赵履温劝为
园亭,损数百家之居,侵数百家之地。工徒斫而未息,义兵纷以交驰,卒使亭不得游,
宅不得坐。信邪佞之说,成骨肉之刑,此陛下之所眼见也。今兹造观,臣必知非陛下、
公主之本意,得无赵履温之徒将劝为之,冀误其骨肉,不可不明察也。
臣闻出家修道者,不预人事,专清其身心,以虚泊为高,以无为为妙,依两卷《老
子》,视一躯天尊,无欲无营,不损不害。何必璇台玉榭,宝像珍龛,使人困穷,然后
为道哉!且旧观足可归依,无造无营,以取穷竭。若此行之三年,国不富,人不安,朝
廷不清,陛下不乐,则臣请杀身于朝,以令天下言事者。伏惟陛下行非常之惠,权停两
观,以俟丰年。以两观之财,为公主施贫穷,填府库,则公主福德无穷矣。不然,臣恐
下人怨望,不减于前朝之时。前朝之时,贤愚知败,人虽有口而不敢言,言未发声,祸
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