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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显出前所未有的固执,仿若前些日子的隔膜从未存在,将我按倒在床,急切的说:“我说行就行,清漪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让她们熬药去。”她快步走到门口,叫来一个红衣宫娥。
看着红衣宫娥陌生的面孔我知道,经过这番的大动干戈,未央宫已经没有服侍的人可用,自然需要再挑一批来差遣。只是混有几个眼线有几个细作就不得而知了。一碗浓浓的药汁没过多久就被端到我的面前,想起锦墨那可爱的笑脸,我黯然,哭得无声无响,狠狠的端起碗喝下去。我不能死,死了没人可以替锦墨报仇。想摔碗来祭奠锦墨的惨死,却又怕有人传到建章宫耳朵里,只能颤颤地轻放桌旁。
大概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因为受制于人却不得不小心堤防。满心的愤恨无处可以发泄,憋得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身体剧烈的发抖,硬是抹干泪水咬牙切齿。嫣儿见我难过,无措的坐在我身旁,只是用手轻拍我背,她哭得小声,微颤的弱小身体让我意识到,她也被吓坏了,娇养在公主府了的她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我深吸口气,哑着嗓子安慰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我害怕,清漪姐姐你跟我睡吧。”嫣儿抬起头,满脸的泪痕在灯下闪光。
“这……,奴婢睡地上吧,让人把奴婢的床铺抱来。”我有些为难。“不要,睡上来吧,我们一起睡。”嫣儿不等我推辞,脱了鞋袜爬上榻来,怕碰到我的伤口,轻轻地钻进锦被。无奈之下,我挪了挪身子让她睡到榻里面。把被子给她掖好,用手肘撑住身体,拍着她的背让她入睡,而泪却一直没停过。从嫣儿稚嫩的小脸上,依稀间仍能看见锦墨朝我撅嘴撒娇的样子:“姐姐你留着吧,等我要的时候再来拿。”锦墨,姐姐宁愿用全部东西来换你的性命,哪怕用姐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锦墨你能听见姐姐在叫你吗,你能知道姐姐在想你吗?我哭着,不敢出声,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碧色锦线绣成的方枕上,阴了一片冰冷。
夜话
那些太监用尽全力抽打的伤好的奇慢,十天过去,也只是能翻身而已。嫣儿以我需要养伤,她独自一人害怕为由留我在栖凤殿同住。血洗未央宫一事似乎很快就被忘记,而其他后宫嫔妃也全然不知。想来那太后身边的齐嬷嬷也是狠辣角色,手法利索办事稳妥。对锦墨的思念和愧疚让我极少进食,原本就清瘦的身量愈加病意十足。虽然如此,却没忘记帮嫣儿添加棉絮。嫣儿在一次想要出殿散心的时候被几位脸生的嬷嬷们拦住,才知道太后的禁足令。从此嫣儿想要晒晒太阳也是奢望。每天白日我和嫣儿对视,苦笑着各自拿着竹简来看,盼时间飞渡。夜里就相伴同睡一床,有所照料。还在长身体的她沾枕就睡,而我则辗转反侧想起锦墨无法轻易入眠。是夜,三更天的更漏声让我回过神,原来到了这个时刻。我长叹了一声,想躺下休息,但酸涩的眼睛却总合不上。门外有开启宫门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因夜静显得悠长。都这么晚了谁在开宫门?我摒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外面。好像有两个人悄然走进殿内,我惊得想要大声呼救。一时间声未出口,一方白色的团龙手帕已然盖在我的脸上。团龙手帕?我决定闭嘴。两个人轻轻掀开被子,另用大毛的毯子将我裹住,抬出殿外。蒙着帕子的我,顺着帕角往下看,抬我的人身旁都挂着福瑞挂佩和宫禁门牌。看来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心顿时安稳了些。出了宫门,将我放上绮丽宫车,这春恩凤鸾宫车是妃嫔奉诏侍寝时乘坐的。我犹豫了一下,却强扭不过只得斜歪着靠在车壁。宫车四周挂着叮当作响的挂饰,车启动时随车摇晃起来,甚是好听。我冷笑,这是多少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声音,荣辱宠衰都依靠此声往返相伴。也许只有几次就再也听不见。后宫最不值钱的就是美貌,稍纵即忘,旧人哭新人笑的的历程从来都是周而复始,源源不断,我不想当这其中的一个,也不能当。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车停下来。福公公守在凌霄殿门外,见春恩车到,叫人抬我下车,送入殿内。由于被人仰抬着,我目光所及尽是凌霄殿的巨梁,大红的巨梁上盘着赤金长龙随我移动而前行,怒目横视,飞爪喷雾,身上的龙鳞片片匝起。几人将我侧放在榻上,我掀去龙帕,回头望去。万龙榻在殿东靠窗位置,嵌碎销金的方砖如镜般长绵不见头,每十步就是孩儿臂粗的腾云绕龙的红烛。十二扇通天落地的白罗琦纱被镶金汉白玉的挂钩挽起,让大殿显得肃穆。榻前一个福字纹双耳铜香炉正渺渺的吐着香气。背着烛光,一个黑影走来。定睛一看顿时窘了,强撑着想要见礼。皇上走到榻旁将我揽住,回身脱鞋坐在榻上,拥我趴在他胸口。此时的他穿着白色的寝衣,微热的体温带着药味传给我,我心鼓敲个不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奴婢身有伤病,不能侍驾。”“朕知道,只是想找你过来说说话而已。”他的脸上闪过异样红晕,淡笑着如清涩少年,抬手往耳后帮我抿去了乱发。我顺着他躺卧的姿势轻附在他胸前,他凝神望我。“害怕了吗?”他轻声相问。我不语,只是摇摇头。一时想不出话来讲,只是低头扭着他的衣角。“你看,今天的夜色多美。”他助我翻身看向窗外,将双手环住我腰,将我包围在他的气息里。
窗外月还是满的,月色极明。凌霄殿外的万物都淡淡的披上了黄色的光晕。远处有上林苑的后山层峦叠嶂,幽暗的让人向往。远处未扫的残雪莹白无暇,仿佛人世上从来都是如此干净,没有肮脏。
一阵夜风经过,吹得人寒冷,微微抱紧双臂,却因为舍不得景色不肯关窗。
突然被风呛住了嗓子,猛咳起来,眼泪都因咳嗽溢出。他细心的将被子给我盖上,把窗子合上。已有宫人把那层层叠叠的纱幔放下,隐隐的如云端雾里。许久谁都没说话,我只能感觉温热的气息吹在颈项,痒得心乱如麻。“委屈你了。”他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惜。区区几个字让我连日来的憋闷与痛苦仿佛如喷薄的井水迸了出来,伴随着浑身剧烈的发抖泪如泉涌,这样搜肠刮肚的哭让我几欲昏厥。他默不作声,只是扳过我的身体,让我趴在他的胸前哭个痛快。良久后哭得没了力气,才发现他胸前的已经被泪水晕湿了大片,抬头看他,他也痴痴的望我。
“奴婢失仪了。”我收拾了泪水强忍下心中无尽的哀恸。“朕无力帮你,朕对不起你。”说到这里他紧握拳头,手背因用力变得青筋凸起,关节也泛起了白色。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他也有他不得已之处。“第一次见到你,朕就发现你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他黯然的说。
“朕知道自己不能保你周全,所以只好顺从你的意思,放你一条生路。只是这天下不是朕的天下,朕做不得主。”自责的语气隐藏了太多的无奈,让人听了无不动容。高祖征战多年,漂泊不定,皇上年幼时看多了血腥厮杀,过着动荡的生活。皇上登基后太后朝堂听政,事无巨细均要回头问过母亲的意思,甚至掌管大汉兵马的虎符也在太后手中。他这个皇上当得名不副实,无力左右任何事情。“还记得你跳的那个翘袖折腰舞么,那是朕小时候看过最美的舞蹈,戚夫人美的惊人,舞的眩目,父皇在世的时候总是拍着桌子击打鼓点为戚夫人伴乐,那时候我觉得戚夫人就是传说中的女娲娘娘。”皇上说起戚夫人时的神情美好而向往,似乎回味着年幼时最心爱的却得不到的玩具。
突然他神色黯淡:“只是后来再看见戚夫人已经是人彘了。朕无法想象那呜咽滚在污物中的人球竟是当年让人惊艳的戚夫人”我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默不作声,听他絮说。皇上似好久不曾有人听他说话般,独自呢喃着:“看见你跳那舞,朕以为是戚夫人回来了,以为一切丑陋都不曾出现在朕的眼前,那些不过是一场噩梦,母后还是朕年幼时慈爱的母后。其实不过是朕自欺欺人罢了。”“皇上,节哀。”我悄声安慰。“其实朕很想你,又怕给你带来危险,只能得借着去看嫣儿的机会好好的看你”他把心中憋闷已久的事全吐了出来。我怎能不感动,堂堂帝王居然需要挖空心思找借口看我,如此心意已经重于一切了。
他长叹一声:“其实朕也想过要给你个名份,光明正大的站在朕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