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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深深一福,却是暗自为了祖父。所幸彭家仍有后人,也算原了祖父一生未了的心愿。彭谡定目视于我,深邃无底,他必是也记起了我,现在大概正在猜测着我如何到的代国。
“陈公慢走,本王不送了。”刘恒再次扬声送客。彭谡定无奈,只得起身告退。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犹自呆愣,刘恒走至身边,将我环住,柔声问:“认识?”
我猛然回身,笑道:“似有一面之缘,大概是在建章宫里见过。”“你认为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刘恒并不深究,转身相问策反一事。我略略正色,躬身道:“臣妾认为代王做得甚好。”“你也不赞同立刻反了?是因为担忧诸王兵弱没得胜算么?”刘恒微笑着,静静等着我的回答。
“不是,而是此时吕氏分封之地,北至燕,南至吕将诸刘姓王围个严实,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动手必无胜算,不若先隐忍了,等他们无意时再行谋略,必然要比现在好得多。”我斟酌着词句,依照对刘恒的了解缓缓说来。刘恒侧目看我,眼底尽是赞赏之色。“如果你是汉宫派来的细作,本王怕早就死了几次仍不知晓呢。”他淡淡地笑道。
这番夸奖却让我心底陡升寒意,他是试探抑或相信?为何偏偏在此提起?
我将手递给他,他轻轻挽起,温柔凝视着我:“睡吧,天都快亮了,明日启儿他们又要劳累你了。”也许他真的相信了我。我恬笑着:“是该睡了,只怕以后晚上都要睡不好了。”刘恒知我意思,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汉宫惊变,少帝危在旦夕,诸吕蠢蠢欲动,诸王陷于荆棘,一个循环的困局,动一个则触全部,现在就看谁忍不住先出手了。格子窗外罩住的白纸有些灰蒙蒙的亮,那亮有些清冷,不久晨曦就会笼罩代宫,那暖洋洋的金会驱散这些寒凉,我回视,抓紧刘恒的手,无声无息的笑了出来。
朝堂
接下来的几日心总是惶惶的,坐卧不宁等着刘恭的消息,准确的说,是在等他的死讯。
世间的人都会死,只是死的时间谁都无法预测,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总好过扳着手指头等待最后一天的降临。我相信,这种死亡逼近的气息已经蔓延所有大汉统治的地带,京城内外,诸侯属国,大江南北,都在等着噩耗的降临,他们都在准备着,或起兵造反,或控制京城,抑或为自己寻找好退路。
当死变得众望所归时,恭儿如果此时去了是否应该算是死的其所?我远望着西北方向,注视难以看见的心中所想,那是高高的汉宫宫阙,却也是最肮脏血腥的地方,在那里生长的嫣儿也该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嫣儿该是绝美的,倾城绝世,依水伫立,夺人心魄。她是汉宫精心打造的一个传奇,甥女嫁舅,十岁太后,处子皇后,每一个故事背后都由她的辛酸写成,却成全了吕氏一门的心意,也许女子的血泪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从来不必为此愧疚追悔。
三月底,虽然桃花已经开过,寒风却依然有些料峭凉人。灵犀在我身后为我添加上外衣,我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代王走了?”“嗯,去乾元殿了,娘娘没看见么?”灵犀有些疑问。我驻足在窗前已经许久了,刘恒为免打扰了我的清梦起来洗漱时皆在外殿,宫人们也都蹑住了手脚,轻声行动。我眯眼佯装不知,等他穿戴齐备准备出发去往乾元殿时,我才起身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他对我的情意我总无法分辨,就像昨晚,他又再次让我同他一起坐朝,我莞尔拒绝,今早也故作假寐,唯恐他再提及此事。朝堂于我来说,是心力交瘁的象征,也是我难以分身的地方,知道的多了就必然会偏向于刘恒,参与多了又惟恐吕太后不满,两相为难的我只能置身世外,逃避开锋芒交汇的所在。
“娘娘,常美人她们来晨省了,您看……?”灵犀见我没有出去相见的意思,轻声询问着。
“不必了,就跟她们说本宫还睡着。”我走到床榻前,和衣睡下。薄太后很少管理后宫事宜,每日除了教养熙儿外就只是礼佛诵经,所幸后宫众人也算安守本份,我给她们自在,她们还我清静,勾心斗角之事并未上演,毕竟在我独宠的情况下,也确实很难上演。
困乏的双眼刚刚闭拢,就进入昏昏沉沉当中,耳畔总能听见细小的声音,有哭泣的,由吵闹的,有怜爱的,有咒骂的。又是梦魇么?为何总也清醒不过来,我有些慌,心突突的,想在虚无缥缈中抓住一根浮萍,伸手来看,却又是女子的头发,是嫣儿么,抑或是锦墨?大叫一声,浑身冷汗的醒来,床帏帐外灵犀一阵阵仓皇的轻唤:“娘娘,娘娘,太后宫来人了,说有急事禀报。”我心一沉,急声道:“快请。”那宫娥战栗着身子,仿佛面临的是天崩地裂的危急,抖着说:“世子,世子,刚刚去讲学堂途中,失足落水,虽然打捞上来,但是气息全无,怕是,怕是……”我重重的跌坐在榻上,呼吸有些紊乱,急切的问:“那太后呢?”“太后娘娘厥过去了,御医都在为世子和太后娘娘诊治,此时宁首宫上下无人敢回代王,所以过来和娘娘讨个话儿。”那宫娥抖如筛糠。“混账的东西,这也是能耽误的么?”我咬牙恨骂道。不等灵犀反应过来,我猛站起身,眼前有些发黑,强稳住心神,急匆匆披过外袍,命人前往乾元殿。身随车辗过石子的颠簸抖动不停,指尖冰冷,双目紧闭。熙儿顽皮众所周知,去年我才命众家为他开了个讲学堂,就在从前的聆清殿对岸,那里风景宜人,很适合静读,薄太后对我的安排也颇为满意,如今出了事,即便无心怕也是有过,推诿不掉干系。
车辇行至乾元殿,慌忙步下,殿门前执事的宫娥和内侍见我如此打扮都有些惊恐,不过依然躬身施礼,不让再进一步。我冷冷的看着眼前拦住我的两人,“怎么,本宫你们也拦得么?”声音之厉前所未有。
那黑衣内侍仍是挡在石阶前,说道:“代王还在早朝,王后娘娘如果有要紧的事,先在偏殿休息,等散朝了,奴婢自然通稟。”我怒急,扬手扇掴,力道虽是不大,却足以震慑住众人。甩开众人,几步迈上石阶,伸手推开殿门。大殿两边皆跪坐满文武百官,他们惊愕的回首,见到我都有些骇然,不理会他们,肃意迈步进殿,脚步虽急,踏地有声。大红的罩衣下雪白的寝裙,再配以飞散的长发,如此慌张的我使得刘恒也由龙案后起身站立。
我双眼目视于他,却想着如何把此事说出。他一动不动,等着我的解释。猛然低身下跪,喉咙有些哽咽的说:“代王恕罪,臣妾无奈才闯朝堂,世子他……”
先说出世子两字,再压低身形,观测众人神情。两边的文武们闻听世子二字也全都屏息。刘恒神情一变:“熙儿他怎么了?”“刚刚有宫人禀告说,世子落水了,太后也昏厥不醒。”我暗自隐瞒了世子已无气息的消息。
刘恒向前连走两步:“为何没人禀告本王?”我仍是哽咽着:“宁寿宫慌了神,知道代王还在早朝,不敢妄闯,只能由臣妾来禀告。”
刘恒再不说话,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殿前服侍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后也立刻随之追了出去。
杜战一身寒甲蓦然站立,哗棱棱作响,让人越发胆战心惊。就是此时了,他不必再拿什么丝帛来威胁我,连性命都没有了还做什么牵制?他徐步走向我,眼底恨意带着锋芒似乎可夺人性命,“娘娘禀告的好及时阿?”我陡然后退一步,扬起头,镇定道:“本宫已竭尽所能。”杜战冷冷的看我,目光变换,最终变为阴狠,“娘娘先动手了是么?”僵硬,说不出话,余光却瞄向他手中按出鞘的剑。寒剑如霜,所耀光芒扫过我的面颊,一片清冷。他要杀我么?为什么还不动手?永安公周岭起身将杜战按住,低沉着声音说:“老夫认为此时更该关心世子的安危。”
杜战仍逼近我身,我清了清声音道:“将军之痛,本宫感同身受,只是此时若计较这些与世子也是无益。”剑离我只有一臂,抬手即斩之。我抬眸,清澈对他,既然问心无愧,死又有何惧?相持许久,漫长而熬人心神。周岭再次上前,却为我打了圆场:“王后娘娘先去宁寿宫照料吧,此处有老臣照料。”伸手又按了按杜战手中横握的剑鞘。杜战哑然开口,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了出来:“娘娘若是无愧,就回身去宁寿宫。”
直视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