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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龙跟着邱洁如走出桔林,并没发现范英明的装甲车已朝指挥所这边开来,追两步问道:“咱俩的事和我转业的事,你爸是如何指示的?这才是头等大事。”
邱洁如玩皮地一笑,“你既要熊掌又要鱼,事情不好办了。我爸说了,邱家的女儿只能嫁给有出息的军官。”
唐龙搓着手道:“曾经当过兵还不够吗?你走慢点,咱谈的是个人军事机密。你没对你爸说我这两年小试牛刀,在证券市场上的赫赫战绩?晚走一年,咱们这小家至少损失三十万。”
邱洁如看够了唐龙的焦急,自信地说:“我要嫁谁,我爸怕拦不住。这件事你就别发愁了。我爸说,你要拿出三个能说服他的必须离开部队的理由,他就帮你脱军装。”
唐龙大喜,掰着指头说:“第一,我今年二十九,才是个副营职参谋,你爸二十九岁,飞行团团长已经干得不耐烦了;第二,我对A师这种现状十分悲观,个别优秀的人,无法改变它,说严重一点,在这里等待,等啥怕都像是等戈多。就拿这次演习来说,各种人的内在驱动力,剖析出来让人心寒。恐怕团以上的干部思维的基础都是一个:今年十二月二十五号,方英达副司令就到退休线了。”
范英明这时已经走到唐龙身后,站下了。邱洁如突然发现了范英明,一时也没反应,呆呆的目光越过唐龙的肩头,盯着那张在钢盔的阴影里越发显得成熟阴郁的国字脸。
唐龙继续说着:“一个萝卜一个坑,军区第一副司令,近几任都由这个集团军军长升任,大家都在琢磨方英达下野后的事。于是,这种演习在九十年代中后期也能搞起来。目的呢,是让方副司令高兴。我分在总部的同学告诉我,这次军委扩大会,就是下决心走科技强军、质量建军这步棋的。弄不好,这回马屁要拍在马腿上了。”
范英明忍不住接道:“上尉同志,你的分析可算是入木三分,不过还不够细。”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唐龙,见唐龙一脸尴尬低了头,僵硬地笑笑,接着说:“有一点你可能是对的,如果严格按计划演习,方副司令肯定不高兴。谢谢你帮我下了这个决心。”扭头喊道:“李铁!”
李铁跑步过来,“到”字像打个旱天雷。
范英明道:“你去通知三营,天黑前向左前漂移五公里。”再转身盯着唐龙看:“唐参谋,你到一团是协助工作而不是指导演习,不知我记错没有?”
唐龙仰头立正答道:“演习期间,唐龙无条件服从一团首长指挥。”
范英明绕着唐龙转半圈,“那你的位置就是作战参谋,而不是现行体制和作战计划的评论员。我问你,把指挥所设在民宅,是谁的决定,有什么必然的理由?”
团参谋长焦守志走几步答道:“是我决定的。”
唐龙进入了正常状态,立正说道:“是我向焦参谋长建议的。这幢民宅的位置,正对着前面的山口,山口那边是师演习指挥部,中间无山丘阻隔,便于上下通信联络。再一点,利用民居伪装,还能增加指挥所的隐蔽性。”
范英明真的左右前后走动着看,看过后不再纠缠这事,返回来又问:“蓝军现在的态势如何?”
唐龙有些倨傲地答道:“通过侦察,可以判定蓝军在严格按照演习的战役部署行动,没有任何像你今天的诸多灵活机动,正在A师的扇形包围中,作束手待毙状。”
范英明道:“如果这是战争而不是演习,如果你是我方最高指挥官,你现在会如何做。”
唐龙淡淡答道:“趁敌在该地区立足未稳,倾全部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歼之。”
范英明点点头道:“你是一个优秀的作战参谋,就按你说的办。你电报师指挥部,称一团已做好一切战役准备,建议提前十六个小时发起总攻,如二团三团尚未到达指定位置,一团拟单独发起一轮攻击,以增加这次演习的对抗强度。”
唐龙呆呆地望着范英明,没做反应。范英明是想改变一下这次演习的性质,这是唐龙没想到的。
范英明疑惑地看看唐龙,“是我的命令没说清吗?按李铁的办事效率,三营现在已开始行动了。唐参谋,这可能是不拍到马腿上的惟一办法,你去起草电报吧。”说罢,朝装甲车走去。
邱洁如感叹道:“当团长就这么凶啊,不是凶,是一种味儿。阿龙,你身上还少这点东西。”唐龙歪头斜了邱洁如一眼,没说话。
焦守志慌忙追上范英明,谨慎地提醒道:“老范,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呀?”
范英明望着渐渐大起来的太阳,轻叹一句:“都在说我是这次演习的最大受益者,我不争辩,我只想证明我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木偶。何况这只是一个建议,一个基本上无望被采纳的建议,谈不上过不过。”
焦守志又道:“老范,近来你脾气有点大,唐龙是个人才,又是师里派下来的,涵养也不错。”
范英明笑道:“你也会拐弯抹角了。人才倒是个人才,这种浮躁而有才的年轻人,捧着捧着就捧成赵括了,将来只会纸上谈兵。我的越位只是以一个团长的名分给一个师作战参谋一点难堪,恐有急于当师长的嫌疑。我知道人言可畏,有时也顾不了它了。”
一团的请示电由机要参谋先交到A师政委刘东旭手里,此时,师长黄兴安正在一面墙的地形图前聚精会神研究战场两军态势。本来,像A师这种甲种师,两年前已装备有先进的自动化指挥系统,但因这个系统在全军区师一级单位独此一家,唱不起对手戏,加上师、团级主官已习惯地图作业,这个系统一直没能被充分利用。黄兴安学了简单的操作后,觉得用计算机指挥没有用地图来得简便且有味道,加上用这个系统指挥作战,还需要学会或懂得几个专业的基本知识,便没再重视这个指挥系统。他不止一次表示对毛泽东靠地图指挥打出一个铁桶江山的无限钦佩,并由此多次强调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人定胜天的传统思想。一师之长的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A师各级指挥官的战争观念。这次常规演习,A师那个计算机指挥系统都在各驻地闲置着,各级指挥所挂的仍是大大小小的地图。演习按导演部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黄兴安便终日待在作战室,面对巨大的地形图,追思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曾经创造的战争奇观。在A师师长的位置上已稳稳当当熬过了三年,眼下又遇到方英达副司令退居二线的节骨眼上,黄兴安知道稳妥是上上之策。在他看来,只要这次演习不出事故,他走进军一级领导班子,只是个时间问题。
师政委刘东旭读了电报,脸上浮出演习开始以来从未有过的兴奋。由军区宣传部副部长升任A师政委只有半年多,尚未赶上一次军事演习。在政治机关待了二十余年,老成谨慎的性格养成了七八分,这次兼了“红军”政委一职,刚进入角色,他就有了扑面而来的舞台感,心里也怀疑过这种演习的效果,但没露出丝毫,生怕让人感到自己的外行身分。眼和脑子这几天一刻也没闲着,看多了想多了,怀疑也聚多了,多得几次都要喷薄出来。一见范英明的电报,刘东旭立即判断出这是对这种演习效果怀疑的另一种表达,心理上已与范英明坐到一条板凳上了。
刘东旭伸出手指弹一下电报,向黄兴安走去,边走边说:“黄师长,一团来电,请示提前发起总攻,我看这个想法不错,水无常形,兵无常法嘛。”
黄兴安接过电报仔细看了一遍,用红铅笔在“一团拟单独完成”下面重重画了一道,抬起头笑着说:“刘政委,你在军区机关,常观摩大的演习吧?”
刘东旭用手扶扶眼镜脚,也笑着说:“很少,观摩过几回,也是外行看热闹。这件事当然是由你来定夺,只是范团长想的也有几分道理,似乎不该一口回绝吧?”
黄兴安爽朗地笑出声来,“刘政委,刘政委,你我正班长副班长副班长正班长在政治军事上合作大半年了,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打仗要死人,这演习组织得不好也要死人。这种演习的目的是检验甲种师的基本功扎不扎实,像范英明想的这样,不和蓝军打个招呼就冲上去,不打烂几百个头才怪呢。”
刘东旭似不甘心,脱口说道:“这一次不是实弹演习,估计不会出乱子。”
黄兴安又用铅笔朝纸上点点,“这一点也没估计错。范英明也没说大话,一团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