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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悲剧中
那么鹤是否知道
它将不得不一直同人类为伍
我常常想,以鹤而言
最可怕的,也许并非猎枪
而是遗忘——
那像老虎一样吞噬一切的遗忘啊
我已经忘了是在什么时候
与一只鹤的最初相遇
就像忘了自己写下的第一首诗
所以我会在无人的夜里折一只纸鹤
12
不要以为鹤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它清唳的声音
听起来永远像是有人
坐在黑暗中哭诉
在寂静的午夜
有时候我能隐隐地听到
一只鹤的翅膀被折断的声音
从孤寂的田野深处致命地传来
但我听不出它的所说
就像我听不清神的启示
对于鹤来说,人是多余的
对于神来说,不信神的人是多余的
13
鹤迈开脚步
在水田中觅食
对于试图接近的人
它为什么总是那样警惕
它瘦而长的细腿
一定测量过死亡的深度
它纯洁的眼睛里
一定有一个不同于人的内心世界
所以它走起路来
总是那么优雅、轻盈
而当它飞起来
简直就是一位扔掉双拐的诗歌绅士
14
只有词语是真实的
只有词语背后的意象是真实的
我们曾经见过和现在正在见到的鹤
只不过全部都是幻觉
以为通过照相机,或者望远镜
就可以将一只鹤留住注定会失败
当我们从镜头中捕捉到鹤的身影时
它早就像午后的梦一样飞远了
那么我正在写的这一首诗
是不是过于苍白、虚无
当我下意识地在纸上写下“鹤”这一词
立即就有被撕碎的羽毛从头顶飘下
15
光明是什么
光明就是生活在阴暗的角落
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和热情
所以我会从一只离群的鹤看到上帝
流水惯于在深涧中自言自语
鹤在我们不在的地方获得真实性
没有一只鹤是现实的
就像没有一个诗人是清醒的
当我将自己冰冷的视线
从一张白纸转移到窗外的田埂
那儿一只过去年代的鹤
从它消逝的地方又飞了回来
16
田埂上的松树,恢复了
被一只鹤离去前压弯的树梢
螃蟹幽居的洞穴
留下我探索的手指的余温
我把从山底下升上来的雾气
叫作希望
我把所有那些无梦的日子
摇落成星星的碎片
我住在一座纸山的半腰
与那些神奇的鹤一起
将满天星星摇落成词语的碎片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合时宜
17
那聚集在远处一块水田中的鹤
多么像一群古代的隐士
它们有的站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像正在沉思的学者
有的突然飞上天空
像被灵感击中的诗人
还有的漫步于水田
像正在嬉戏的孩子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只
去拥有一份洁白而纯净的宁静
但我只能远远地望着悲叹
就转身去赶那永远也走不完的山路
18
岁月不留痕迹
却将深深浅浅的年轮刻进脑纹
我已经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现在到了体验疼痛的时候
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山上
是在八年以前的某个冬天
那天下午我在雪地上见到的那几只鹤
如今都去了哪里?
我永远是一个生活的过客
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地融入这一片山地
或者我是一树梦中的梨花
从淡淡的幽香中带出记忆
19
关于一只鹤,我还能说出多少
多少年来,我用自己的笔
在词语的深井中日夜打捞
一只并不存在的没有名字的鹤
但我捞上来的,只能是
鹤的尸体,或者是一只纸鹤
就像我从词语捕捉到的
只能是无法回避的空虚
既然我们从小关注的是鹤的自由
那就让我一声不吭地转身
将鹤留在它自己的世界里
让它像一个孩子一样无拘无束
2002年4月一稿于宁乡
2002年11月二稿于忠县
曾德旷,1973年生于湖南宁乡,毕业于湘潭矿业学院。无业,现居无定所。曾在本刊、《中国文学》(中文版)、《新生界》、《长沙晚报》发表过多首长诗和短诗。
烫手的青春
春 树
美丽陌生人
“关于我爸我妈,在这里也有必要提一句,就俩字,‘傻逼’。”他怨恨他们没有尽到做家长的责任,“没人性。比仇人还仇。每回跟他们没说几句就会骂起来。”
我也是在方舟书店见到切的。
切从小跟爷爷住在一块。高二时退学。某乐队主唱。
他站在那里,戴着帽子,腰里挂着铁链,嘴唇上嵌着一枚银针。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典型的生于北京的比较机灵而且有点小聪明的男孩,人情世故懂得比较多。我觉得他可能比较适合“采”一下,就跟他说我帮一家杂志写稿,那本杂志里有一个关于“新新人类”的栏目,想采访一下他。他忙不迭地答应了,说如果方便可以去他家里谈。我稍犹豫了一下,后来事实证明他对我一直非常的尊敬和有礼貌。
我们又在书店里看了一会儿书,就骑车去他家了。他骑着我的自行车带着我。
“一句话介绍自己。”我手里攥着一个小本和一枝笔问他,准备一边问一边记。
“渣滓。”
“特自豪吧?”
“这就是一悲剧。”
“打算活多少岁呀?”
……
诸如此类的。
“春天掉得满地都是。”他说。
春天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两个人都有点儿睁不开眼。我想了解他在想什么。
“其实我特羡慕那些听韩乐的,没事就到迪厅里蹦迪的小孩,他们屁都不懂,花家里的,能买新衣服,从不考虑明天会怎么样。”
切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这得归功于他爷爷。他们乐队也是在他家排练的。他的爷爷奶奶听切说我是“记者”都对我很好,看得出他们是两个平凡的慈祥的老人。
那天晚上我们聊天时切说了许多话,什么“人就是为自己,没有无私的东西。都是面子上的事。放着人际关系不用那是傻逼”“我没有真正的朋友,都是在相互利用”。这些话让我听了很压抑。切说他们乐队每次演出前都唱这么一首歌:“我们虽然是这个社会的渣滓,可你才是这社会的狗屎。”
狗屎和渣滓,谁比谁更没价值?
“我上高中时是我们教导处的宠儿。那所破X学校是中专,每天都查头发,我头发长了也不想铰,逼得我天天戴假头套上学。高中逃学看演出,白天特困。刚开始还到外面开假条,后来,我们学校就专因为我,特地必成‘请假三条俱全’——请假条,医生病例和取药的收费单。后来懒得开了,索性不交了。迟到就天天编谎话,一溜一溜的,什么‘老师,今天睡过梭了’‘老师,本来应该坐355能到的,结果坐一355支线,一竿子扎青河去了,我又没钱,只能走回来了,这一下子就是四节课呀’。反正,只要正常人,就都不信我说的。后来我们老师对我彻底失望了。就不管我了。”
我多希望我们老师能跟他们老师学学啊。
“还有,我们学校那饭……”
“老师,这饭里有一苍蝇。”
“有苍蝇怎么了?拣出来不完了吗?大惊小怪什么呀?没见过呀?”
“特自然——‘拣出来不完了吗?大惊小怪什么呀?没见过呀?’”切一边吃豆包一边给我学起来。
“操你妈这社会。”切突然从豆包里吃出一砂子,“卖豆包的都欺负我。”
“后来都快上完那学期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坚决退了——永不妥协。”
我知道我们和所有晃晃悠悠,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一样,生活充满压抑和愤怒,我们的心是空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