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是这三年情形有些不太对头,网络出来了,网络一代出来了,什么主义都不抵网络主义,什么思想都不抵〃用简单的符号描述复杂事物〃的符号。事情就变得往不可知的、无限的方向发展,变得不可琢磨了。当然,马克是不承认自己迷惘的。
远远看到约会的茶房,E突然停住脚步对马克说,有个女孩子要见你。
闹什么?马克警惕地停下来,看着E。他对朋友介绍的女孩子不感兴趣,确切地说,朋友介绍的女孩其结果大多是有始无终,可能碍于这个共同的朋友,双方感觉再好也是不了了之。激情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完全纯化为性,只有性才能解决问题。而性,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共同的朋友,就变成一件非常曲折复杂又暧昧的东西。
她是我朋友……
你朋友?
确切地说,是我朋友的女儿。从法国来,想见你。
很拽嘛?马克见到琨雅第一句话就这么说。你想见我,就差人来骗我。
哈?琨雅又一副女人对男人的神态。你还会说这么时髦的词儿:拽?
三十年前,北京的小青年都会说。拽,呵呵,啥时候变成时髦词儿了。你见我,想跟我说点什么?
琨雅没理马克,她笑嘻嘻地招呼E到旁边几个喝功夫茶的年轻人那里坐下,介绍说那些都是在跨国公司做IT的专业人士。那些穿着名牌T恤的少年(男人)随后发出孩子般快乐的欢呼声,欢迎传说中的作家。
马克借机端详一下那个大嘴大眼大气的女孩儿,她在男孩子中间表现出一种天赋的爽快和侠气。这有别于那些要么对男人没感觉,要么感觉一上来就爱上别人的女孩子。现在爱男人的女孩多如牛毛,有感觉又很难爱上男人的女孩,却少之又少。
这就是为百姓复了仇的作家?一个IT小子说。
见E茫然不知所措,琨雅用英语朗诵了一句维斯瓦娃·申博尔斯卡的诗:
我快乐,我快乐至极,因为我为千千万万的百姓复了仇?这是我对作家的全部理解和敬意。
几个少年(男人)又一次爆发出孩子般明亮的笑声。
你们还知道这样的诗句。因为她得了诺贝尔奖,对吧?马克对回到座位的琨雅无不调侃地说。
我们有可能比你们这些写小说诗歌的人更早阅读。我们能直接读原文,而你们的英文始终过不了关。琨雅笑容可掬地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琨雅,巴黎大学计算机博士。听说,你说电脑博士都像白痴一样头脑简单?
马克有点茫然。从某个时间开始,他把女人分为两种:需要去征服的和不予理睬的。年轻时热衷的什么异性间友谊、什么红颜知己,在现在的他看来,都是弱势男人给自己找的半个楼梯。从生物学角度来说,只有是你的配偶和不是你的配偶之分,强者有多个而弱者只有一个或没有。那些强大的女人,要么你下决心征服她,要么不予理睬,你不可能对她若即若离。这几年他已经不太跟女性交流了,或者只跟那些不需要征服的小老太太交流。所谓交流,也就是他说她们听,或者她们要说就让她们说去,对她们自以为是的观点他从来不置可否。他更喜欢跟棋逢对手的老将对话,那种语言的刺激,思想的碰撞和性格的博弈,才让他从中找到交流的快感。他更相信友谊和知己只在同性之间产生。眼下这种跟小女儿家平面的、简单直白的对话,他既提不起兴趣又不知道怎样应答。
你这样说,只能说明你不了解学理科的人。你们研究的是无限深入的人的精神世界;我们研究的是无限宽广的物质世界;仅仅研究的对象不同,你怎么能说我们像白痴一样头脑简单。
你们因为是关心人的问题,所以被人们所拥戴;而我们关心的何尝不是人的问题?只有在基本生活保证的情况下,人们才更关心精神世界。但生活哪一步离得开科学的进步。
任何事情做到最高境界都是哲学和艺术。可别说我们面对的电脑是一堆钢铁,我们编的最好的程序你知道能用什么来形容吗?秋水文章不染尘。
这个叫琨雅的女孩(女人)带着一副掌握最先进科学技术的优越,和清晰简明的理性思维方式,看来要给眼前的大师洗洗脑,至少要跟这个带着倨傲神色的男人对对话。在一旁愉快交谈的E和那些IT小子看来,他们似乎是针尖对麦芒了,因为越来越浓的火药味飘散到他们这边,让他们有关〃符号〃或〃物质〃谁是世界的本质的讨论,变成了只有几个IT小子的一家言说。过后,E对之大加称奇,他对神色惶惶的马克说,先不说他们对不对,仅仅是他们思考时的专注你就感到后生可畏。他们旁若无人,他们不管你们那边怎样唇枪舌剑,他们像在一间空房子里,专注不受干扰地表达他们的思考。嗨呀,他们竟然提出符号是世界的本质。这就像我们说语言是世界的本质一样。语言何尝不是符号。
而在当时,琨雅和马克的对话已经你来我往不可收拾。琨雅说了一句十分狂妄的话,她说,只要电脑的内存空间足够大,他们就可以描述整个宇宙。这让马克厌恶透了。他憎恨一切把物质膜拜成图腾的理念,更别说把〃0〃和〃1〃当作整个宇宙。
你们永远描述不了人的内心和大脑。他嗤之以鼻地说。
我认为写小说就跟编程序一样,只是要把你想说的表达出来。其过程不过是首先解决要说什么,然后是怎么说的问题了。
马克讥讽地一笑,说,这是小学生也知道的问题。小说和你们编程序的不同至少在于,要表达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至于怎样说就更困难了,那是一代一代立志写作的人,终生追求的东西。
琨雅迷惑地看着马克,她半眯的眼睛和微启的嘴唇,让马克心头怦然一动。他见过漂亮女人,但是漂亮、智性、又本能的女人像大熊猫一样稀少,他开始焦躁不安。他如此深谙女人,知道对怎样的女人该用怎样的办法,他本能地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琨雅乜斜着眼睛,一脸的将信将疑。她开始认真看马克的脸,她对所有感兴趣的男人都不正眼相看,有时甚至会出现这种情况,虽然她已经跟这个男人交手过几次,但她还不能清晰地记住对方的脸。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担心,自己会在人群中认不出对方。
真的吗?如果是这么难的话,我就改行写小说吧。
吓?你以为写小说的都是白痴啊,随便什么人,想写就能写啊?马克的眼睛移过来,愤怒地戳琨雅一眼。
我是随便的什么人吗?
接下来,E和IT小子看到的是,咄咄逼人的琨雅先对马克的小说进行无情的剖析,之后又对马克本人进行无情的剖析。令大家啧啧称奇的是,几乎算是两代人,琨雅却对马克的作品及经历如此熟悉。她一边剖析作品一边引证篇目和书中的段落,弄得恼羞成怒的马克不无讽刺地对她说,你对我这样熟悉,是想做马克小说研究的研究生,还是想当我的情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书根本不是小说,而是你所谓的哲学思考。是你在哲学上的野心,或者更准确一点,是你在政治上的野心。你在政治上始终有野心,不得志,继而转到哲学,哲学上又没有真正的学术修养,就拿半是哲学,半是小说的东西糊弄。我见你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告诉你,别糊弄了,老老实实写小说,你的艺术成就可能还要高一点。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哲学修养……
你推崇的一切思想、观点,包括你的左派热情,都源自法国大革命和法兰西哲学,你连法语都不懂,还谈什么地道的哲学修养……
至此,两个人的争执变得明火执仗,E和几位IT小子最后听到强压怒火的马克冰冷地说:
请问,你结婚了吗?
是。
有孩子吗?
对。
好?从今往后,你,还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三个人捆在一起,用你们两代人一生的时间,看看能不能超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一座山峰,是不可逾越的?
人们看到,琨雅的神色由放开变得收敛。她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站起来撂下一句:十年后,你等着?
然后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冷场是必然的。左右为难的E要求马克赶出去向琨雅道歉,被激越的内心冲突弄得挪不动脚步的马克,半晌才咽了口唾沫。他的喉节在那些神情松弛的小伙子看来,无法表现得像他的外表一样故作镇定。E赶出去向琨雅道歉去了,那些IT小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