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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不能到塔拉去。即使你到了那里,你也很可能会发现它已经被烧光了。
那样做简直是发疯。我不让你回家去。“我一定要回去!她大声嚷着,嗓子高得尖叫起来了。
你不能阻拦我!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我的母亲!
你要是阻拦我,我就杀了你!我要回去!恐惧和歇斯底里的眼泪从她脸上淌下来,她在长时间紧张的刺激下终于忍不住了。她挥舞着拳头猛击他的胸部,一面继续尖叫:我要!我要!哪怕得一步步走回去也行!她突然被他抱在怀里了,她那泪淋淋的胸脸紧贴在他胸前浆过的衬衫褶边上,那捶击他的两个拳头也安静地搁在那里。他用两手轻柔地、安慰地抚摩着她的一头乱发,他的声音也是柔和的。那么柔和,那么宁静,不带丝毫嘲讽意味,好像根本不是瑞德·巴特勒的声音,而一个温和强壮的陌生人的声音了,这个陌生人满身是白兰地、烟草和马汗味,使思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好了,好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别哭,你会回去的,我勇敢的小姑娘。
你会回去的。别哭了。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触弄她的头发,心中微觉骚动,并模糊地意识到那可能是他的嘴唇。他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无限地欣慰,她简直渴望永远在他怀里。他用那么强壮的胳膊搂抱着她,她觉得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绢,替她揩掉脸上的泪水。
来,乖乖地擤擤鼻子,他用命令的口气说,眼里闪着一丝笑意,我们得赶快行动了。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顺从地擤擤鼻子,身上仍在哆嗦,可是不知要吩咐他干什么。他见她颤抖着嘴唇仰望着说不出话来,便索性自作主张了。
威尔克斯太太已经分娩了?可不能随便动她呀!那可太危险了。要让她坐这辆摇摇晃晃的货车颠簸二十几英里,咱们最好让她跟米德太太一起留下来。“我不能丢开她不管。米德夫妇都不在家呢。”那很好。让她上车去。那个傻乎乎的小妻子哪儿去了?“在楼上收拾箱子呢。”箱子?那车上可什么箱子也不能放。
车厢很小,能装下你们几个人就不错了,而且轮子随时就可能掉的。叫她一声,让她把屋里最小的那个羽绒床垫拿出来,搬到车上去。思嘉仍然不能动弹。他紧紧抓住她的胳臂,他那浑身充溢着的活力部分地流注到她身上。她想:要是她也像他这样冷静,什么也不在乎,那就好了!他扶着推着她走进过厅,可是她仍然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敝着下嘴唇嘲弄地说:难道这就是那个向我保证既不怕上帝也不怕人的年轻英雄吗?他突然哈哈大笑,同时放开了她的胳臂。她好像被刺痛了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恨他。
我并不害怕,她说。
不,你是害怕的。我身边没有带嗅盐呢!再过一会儿你就要晕倒了。她无可奈何地顿了顿脚,因为她想不出还能采取什么举动——接着便一声不响端起灯来,动身上楼去。他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她还听得见他在一路暗笑。这笑声促使她坚强起来。她走进韦德的育儿室,发现他抓住百里茜的胳臂坐在那里,衣服还没有穿好,正在悄悄地打嗝儿。百里茜抽噎着。韦德床上那个羽绒褥套是小的,她叫百里茜把它搬下楼放到车上去。百里茜放下韦德,照她的吩咐去做了。韦德跟着她下楼,由于对眼前的事情感兴趣便不再打嗝儿了。
来吧,思嘉说着,向媚兰的门口走去,瑞德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帽子。
媚兰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单一直盖到下巴底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但那两只深陷的带黑圈的眼睛却是安祥的。她瞧见瑞德来到她的卧室时并不显得惊讶,倒好像那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试着微微地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来到嘴角就消失了。
我们要回家了,到塔拉去,思嘉连忙向她说明。北方佬很快就会来。瑞德准备带我们走。这是唯一的办法,媚兰。“
媚兰无力地点点头,又向婴儿做了个手势。思嘉抱起那小娃娃,用条厚毛巾迅速把他包好。这时瑞德来到床边。
我会当心不让你难受的,他悄悄地说,一面将被单卷起来裹着她的身子。
请试试能不能抱住我的头颈。媚兰试了试,但两只胳臂无力地垂下来了。他弯着腰,将一只手臂伸过去托起她的肩膀,另一只抱住她的两个膝弯,轻轻地把她托起来。她没有喊叫,但思嘉看见她咬紧嘴唇,脸色也更加惨白了。思嘉高举起灯盏照着瑞德向门口走去。这时媚兰朝墙壁做了无力的手势。
要什么?瑞德轻轻问道。
请你,媚兰像耳语似地,一面试着用手指指,查尔斯。瑞德低头看着她,好像觉得她神志不清了,但思嘉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点不高兴了。她知道媚兰要的是查尔斯的照片,它挂在墙上他的军刀和手枪下面。
请你,媚兰又耳语说,那军刀。
“唔,好的,思嘉说。她照着瑞德小心地走下楼梯以后,又回去把那军刀和手枪连同皮带都取下。要是拿着这些东西还要抱着婴儿,同时又端着灯盏,那样子会很狼狈。那媚兰,她一点不为自己濒临死亡和后面紧跟着的北方而着急,却一心挂念着查尔斯的遗物。
她取下相平时偶尔瞧了一眼查尔斯的面容。他那双褐色大眼睛跟她的眼光碰上了,这时她好奇地将照片端详了一会。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丈夫,曾经跟她并头睡过几个晚上,让她生了个也像他那样有一对温柔的褐色眼睛的孩子。可是她几乎不记得他了。
婴儿在她怀里挥动小小的拳头,像只小猫似的轻轻地叫着,她低头看着他。
她这才初次意识到这是艾希礼的孩子,并且突然用她身上剩余的全部力量期望他是她的婴儿,她和艾希礼的百里茜连蹦带跳跑上楼来,思嘉把孩子递给她。她们赶快下楼,一路上灯光向墙壁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到了过厅里,思嘉看见一顶帽子,便急忙戴上,在下巴底下系好带子。这是媚兰的黑色丧帽,对思嘉的头也不合适,可是思嘉记不起自己的帽子放在哪儿了。
她走出门外,一路擎着灯,下了屋前的台阶,同时设法不让那把军刀碰腿。
媚兰直挺挺地躺在马车的后座上,她旁边是韦德和毛巾裹着的婴儿。百里茜爬进来把婴儿抱在怀里。
车子很小,四周的挡板又很低。车轮向里歪着,似乎一转就会掉的,思嘉朝那骑马匹了一眼,顿时心就沉了。那匹马又小又瘦,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把个脑袋几乎垂到前胯里去了。马背上伤痕累累,连呼吸也显得病恹恹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马,是不是?瑞德咧嘴笑笑。就像会死在车辕里似的。不过,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一匹了。有一天我要详详细细告诉你,我是从哪里和怎样把它偷来的,以及我怎样把它偷来的,以及我怎样差一点吃枪子儿了。不为别的,单单出于对你的忠诚,我才在我事业上这个要紧的阶段当上了盗马贼——偷到了这样一匹宝贝马。好,让我扶你上车。他从她手里接过灯来,放在地上。
马车前座仅仅是横跨在两旁档板上的一条窄木板。瑞德将思嘉的身子一把抱起来,放到那块木板上。思嘉暗想,做一个像瑞德这样强壮的男人多好埃她把宽大的裙子塞大腿底下,端端正正坐好。如今有了瑞德在身边,她什么也不害怕,那爆炸声,无论那火光,乃至北方佬,都不怕了。
他爬上车来,坐在思嘉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提起缰绳。
“啊,等等!她惊叫。我忘记锁前面的大门了!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面抖动缰绳击打着马背。
你笑什么?
“笑你呀——你要把北方佬锁在大门外呢!他说着,马已经慢悠悠地、很不情愿地向前走动了。那盏放在人行道上的灯继续照着,它散布的那个淡黄色的光圈愈来愈小,他们已去远了。
瑞德赶着那匹慢腾腾的马从桃树街向西拐,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上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猛地一颠把媚兰闷住的一声呻吟打断了。他们头上是交错遮盖的黑糊糊的树枝,两旁是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呈现的寂静的房屋,以及像一排墓碑般隐隐发光的白篱笆木桩。这条路又狭又阴暗,像条遂道似的,不过从枝叶茂密的顶篷上隐隐透进来一点点红得可怕的天光,映照得一个接一个的黑影像幽灵似的一路冉冉而过。烟火味愈来愈浓,炽热的微风从市中心带来一片混乱的喧嚣、哭叫和重型军车滞缓的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