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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世艰难,人们对任何一个跟布洛克州长及其一伙有关系的人都抱着强烈的敌意。可是邦妮身上综合了思嘉和瑞德两个各自最可爱的地方,因此瑞德就把她作为一个个的楔子,用来打进亚特兰大人冷酷的墙壁中去了。
邦妮一天天迅速成长,她越发显出作为杰拉尔德·奥哈拉的外孙女的本色来了。她的两条腿又粗又短,一双大眼睛呈现出爱尔兰人特有的天蓝色,而那个小小的正方形下颚更表明她是坚决要按自己的意志行事的。她像杰拉尔德那样很容易发脾气,发作起来便突然大叫大喊,可是一旦她的愿望得到满足就压根儿忘了。
只要她父亲在身边,她的愿望总是很快就得到满足的。不管思嘉和嬷嬷怎样反对,他仍然姑息迁就她,因为她处处计他喜欢,只有一件事例外,那就是她害怕黑暗。
她同韦德和爱拉一起睡在育儿室里,两周岁之前往往很快就能睡着。后来,也不矢什么原故,只要嬷嬷一拿着灯走出房间她就哭了。后来又发展到经常在深夜醒来,恐地尖声叫喊,这不但把另外两个孩子惊醒,而且闹得全家都惶惶不安起来。有一次不得不把米德大夫请来,他诊断说是做恶梦,瑞德听了还非常不满。
但无论谁问她,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词儿:〃黑暗。〃思嘉给这孩子闹得不耐烦了,便主张打她一顿。她不想迁就她,在育儿室通宵点灯,那会使得韦德和爱拉不能睡觉。
瑞德也很苦恼,但依然非常耐心,希望从女儿嘴里掏出更多的解释来;他说如果要打一顿的话,那就由他自己动手,而且是打思嘉。
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办法是将邦妮从育儿室搬到瑞德现在一个人住的那间房里。她那张小床摆在瑞德大床的旁边,桌上有一盏带罩的灯,常常通宵点着,此事一传出去,全城都私下里议论纷纷。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孩子睡在父亲房里,总是有点不怎么合适嘛,哪怕这姑娘还只有两岁呢。这种闲言使思嘉在两个方面受到了压力。第一,它毋庸置疑地证实她跟丈夫是分房睡的,这本身就是骇人听闻的了。第二,大家都觉得如果孩子不敢一个人单独睡,那就得跟她母亲在一起。
而思嘉感到自己难以说明,她既不能点着灯睡觉,瑞德又不让孩子跟她在一起睡。
〃你是只要她不大叫大嚷就从不醒来的,而且醒来后可能还打她呢,〃瑞德不满地说。
思嘉对于瑞德那么关心邦妮的夜哭症感到非常恼火,但是她认为她可以纠正这一局面,让邦妮再搬回育儿室去。所有的孩子都是害怕黑暗的,惟一的办法就是决不迁就。瑞德正是在这一点上处理错了,结果反而让她这个当妈的显得很狼狈,这好像是由于她把他关在门外的而她的报复呢。
自从那天晚上她告诉他她不要再生孩子以来,他一直没有迈过她的门槛,甚至连门把手也没扭过。从那以后,一直到他由于邦妮害怕而开始留在家里为止,他不在家吃晚饭比在家吃的次数还多。有时他整夜不归,使得思嘉锁着门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听着滴答的钟摆一直响到天明,也不知道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她记得他说:〃亲爱的,我还有别的床好去睡呢!〃尽管她一想起这句话就痛心,可是也毫无办法。她什么话也不能说,因为一说就会引起激烈的争吵,那时他准要指责她锁门的事,甚至还可能涉及到艾希礼。暗的,他让邦妮在房里——在他房里
点着粉睡觉这样的蠢事,不过是一种报复她的卑劣手段罢了。
她不理解他对邦妮夜哭症给予的重视,以及他对于这个孩子的全心全意的钟爱,直到一个可怕的夜晚出现为止。那个夜晚是全家永远不会忘记的。
那天白天,瑞德遇见一个过去跑封锁线的同行,他们彼此有谈不完的话。他们究竟到哪里叙谈和喝酒去了,思嘉并不知道,不过当然她怀疑他们是在贝尔·沃琳特那里。下午他没有回来带邦妮去散步,也没回来吃晚饭。邦妮整个下午都在窗口焦急地盼望着,渴望在父亲面前展览一大堆被弄死的甲虫和蟑螂,可最后不得不连哭带骂地被卢儿抱上床去睡觉了。
不知是卢儿忘记点灯了呢,还是灯自己熄灭了,反正谁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可是等到瑞德终于回来,尤其是喝了酒回来时,他还在马厩里便听见全家闹翻了天,邦妮的尖叫声显得特别刺耳。原来邦妮在黑暗中醒来了,她叫父亲,可是他不在,于是她想像中所有那些叫不出名来的妖魔鬼怪都一起来把她抓住了。不管思嘉怎样抚慰,不管仆人们端来多亮的灯光,都无法让她静下来,而瑞德三步并两步地奔上楼来时,也吓得像见了鬼似的。
最后瑞德总算把她抱到了怀里,他问她怎么回事,她边喘,边抽泣着,从中只能听清楚〃黑暗〃这个词儿,于是他愤怒地回过头来向思嘉和几个黑人厉声质问。
〃是谁把灯吹灭的?谁把她单独留在黑屋子里?百尔茜,我剥你的皮,你——…〃“啊,上帝瑞德先生!那不是我呀!是卢儿呢!〃”天知道,瑞德先生,我——…〃“住嘴!你明明知道我的命令。上帝作证,我要——给我滚!别再回来了。思嘉,给她点钱,打发她走,在你下楼之前就走。现在,你们都给我出去,都出去。
〃几个黑人都溜了,那个倒霉的卢儿还一路用围裙捂着脸伤心地哭泣。但思嘉留在那里。看到自己心爱的孩子在瑞德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而刚才她抱着时却哭得那么伤心,这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同样,看到那两条小小的胳臂抱着他的脖子,听到那哽咽的声音在述说她是怎么受惊的,而思嘉刚才从她嘴里却什么也没掏出来,这叫她多么尴尬呀!
〃这么说,它是坐在你胸口上了,〃瑞德温柔地说。〃它是个很大的家伙吗?〃“啊,是的!大极了。还有爪子呢。〃”哎,还有爪子。现在好了。我一定整晚坐着,只要它回来就枪毙它。〃瑞德的声音认真而亲切,邦妮听着听着就不抽泣了。
她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受压抑,现在开始用一种只有他懂得的语言在详细描述她的那个大怪物。瑞德跟她讨论,好像那是真的似的,这使思嘉又厌烦起来了。
〃看在老天面上,瑞德——〃但是他摆摆手叫她别作声。后来邦妮终于睡着了,他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我要去活剥那个黑鬼的皮,〃他低声说。〃这也是你的过错。你干吗不上来看看是不是点了灯呢?〃“别傻了,瑞德,〃她悄悄地说。〃她养成了这个习惯,就是因为你迁就她。有多少孩子害怕黑暗,可是他们慢慢就习惯了。韦德本来也怕,但我没有迁就他。你只要让她哭一两个晚上——〃”让她哭!〃霎那间思嘉以为他要动手打她了。〃你要么是个笨蛋,要么是个我从没见过的最没人性的女人。〃“我可不要她长大以后变得又神经质又胆校〃”胆小?见鬼去吧!她身上连一点胆小的影子也没有。只不过你毫无想像力,因此才不能理解那些有想像力的人——尤其是一个孩子——的痛苦罢了。要是一个有爪子有角的东西来坐在你胸口上,你会叫它流开去,对罢?你会拼命大喊大叫呢!你好好回想一下,太太,我曾经听见你像只烫坏的猫似的狂叫着醒来,那仅仅因为你梦见在雾里奔跑而已。而且这种事不久以前还发生过呀!〃思嘉被堵回去了,因为她从来不喜欢去想起那个梦。
而且叫她去回忆瑞德曾经以几乎像现现在安慰邦妮这样的态度安慰过她,也是很难堪的。所以她便迅速改换了划攻的方式。
〃你这样做正好是迁就她,而且——〃“而且我打算继续迁就下去。只要我这样做,她就会逐渐克服它,把它忘了。
〃“那么,〃思嘉刻薄地说,〃你要是打算当保姆,你就得想办法改变一下习惯,晚上早点回家,也不要再喝酒了。〃”我一定早早回来,不过我高兴时还会喝得烂醉的。〃从那以后他确实回来得早了,往往在邦妮上床睡觉以前好久就到了家里。他坐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直到她瞌睡得渐渐把手放松了为止。这时他才踮着脚尖悄悄下楼,让灯光照亮地点在那里,门也半开着,好叫她一旦醒来害怕时他听得见。从此他再见也不想让她在黑暗中受惊那样的事重新发生了。全家的人都常常当心那盏灯熄灭了,思嘉、嬷嬷、百里茜和波克时常摄手摄脚上楼看看,保证不出什么意外。
他每次回家都没有喝醉,不过这决不是思嘉的功劳。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大量饮酒,尽管这从来没有真正醉过,有一天晚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