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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的冤屈一时都涌上心来,一口气堵住了咽喉,虽然也叫喊着为自己分辩,却抽噎得一个字
也听不出。
五太太在这里拷问小艾,那边忆妃也在那里向景藩质问,景藩却是一口就承认了。忆妃
跟他闹,他只是微笑着说:“谁当真要她。你何必这样认真。”又瞅着她笑了笑,道:“谁
叫你那天也不在家。”他尽管是这种口吻,忆妃终究放心不下,尤其因为根据报告,小艾恐
怕已经有了身孕,忆妃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盼望着有个孩子,但是始终就没有,倘然小艾倒真
生下个孩子,那是名正言顺的竟要册立为姨太太了,势必要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她因此十分
动怒,只管钉着他和他吵闹,要他马上把那丫头给打发了。景藩后来不耐烦起来,戴上帽子
就出去了。
五太太也正是为这桩事情有些委决不下,因为盘问小艾,知道她有喜了,无论如何,总
是老爷的一点骨血,五太太甚至于想着,自己一直想要一个小孩子,只是不能如愿,他前妻
生的一儿一女是和她没有什么感情的,这一个小孩子要是一生下来就由她抚养,总该两样些
吧?但是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却把小艾怎样处置呢?要是留下她,那是越发应了人家说的那
话,说这件事情全是我的主谋,诚心地叫自己的丫头去笼络老爷。要是把她打发了呢,倒又
不知道老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五太太心里斟酌着,不免左右为难起来,刚才拿着打小艾
的一只花鞋也扔在地下了,退后两步坐在梳妆台前面的一只方凳上。小艾背着身子斜靠了桌
子角站着,抬起一只手臂把脸枕在臂弯里,只是痛哭。五太太坐在那里发一会愣,又指着她
骂个一两声,但是火气似乎下去些了,陶妈便在旁边解劝着,正要替她挽起头发来继续梳头
,忽见忆妃气乎乎的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不觉怔了一怔。
忆妃一言不发地走进来,一把揪住小艾的头发,也并不殴打,只是提起脚来,狠命向她
肚子上踢去,脚上穿的又是皮鞋。陶妈看这样子,简直要出人命,却也不便上前拉劝,只是
心中十分不平,丫头无论犯了什么法,总是五太太的丫头,有什么不好,也该告诉五太太,
由五太太去责罚她。哪有这样的道理,就这么闯到太太房里来,当着太太的面打她的丫头,
也太目中无人了。五太太也觉得实在有点面子上下不来,坐在那里气得手足冰冷。这时小艾
却已经一挣挣脱了,跳到一张椅子背后躲着,忆妃抢上前去,小艾便把那张椅子高高地举起
来,迎头劈下去。陶妈不觉吃了一惊,也来不及喝阻,心里想这孩子不知轻重,这是以下犯
上,简直造反了,忙从后面奔上去,紧紧执住她两只胳膊,忆妃本来有两个女仆跟了来,在
房门口观望着,至此便一拥而上,夺下那张椅子。忆妃又惊又气,趁这机会便用尽平生之力
,向小艾一脚踢去,众人不由得一声“嗳哟!”齐声叫了出来,看小艾时,已经面色惨白,
身子直挫下去,倒在地下。大家一阵乱哄哄的,把她半拖半抬地弄了出去。忆妃心里虽然也
有些害怕,嘴里也还是骂骂咧咧的,自有她的佣人把她劝回房中。
一刹那间人都走光了,只剩五太太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方凳上。经过刚才的一
场大闹,屋子里乱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的一只茶杯给带翻了,滚到地下去,蜿蜒一
线茶汁慢慢地流过来,五太太眼看着它像一条小蛇似的亮晶晶的在地板上爬着,向她的脚边
爬过来,她的脚也不知怎么,依旧一动也不动。
隔了有一会工夫,陶妈方才走了进来,悄悄地说道:“太太,她肚子疼得在那儿打滚,
血流得不止,一定要小产了。”
五太太便道:“让她死了就死了!我也管不了她!我都给她气死了!”陶妈拿起梳子来
又来替她梳头,五太太忽然一转念,又吩咐陶妈道:“去告诉老爷去。”陶妈哼了一声,冷
笑道:
“老爷!刚才那边跟他闹了一场,他就出去了。”五太太不言语了。
忆妃和五太太之间,虽然并没有怎样正面冲突过,也已经闹得很僵了。五太太当晚就没
有出来吃饭。这时候小艾已经小产了,陶妈告诉五太太,还是一个男孩子,五太太听了,不
由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惋惜的感觉。忆妃听见这话,却是觉得侥幸,幸而被她打掉了。但是
留着小艾总是个祸根,因此急于要把她随便给个人。陶妈听见这话,便又来告诉五太太,五
太太只是喃喃地说:“让她嫁掉了算了!——给她气死了!”陶妈却极力的撺掇五太太,叫
她无论如何要赌这口气,倒偏要把小艾留着,不要让忆妃趁了愿。但是结果也并不是出于五
太太的力量,却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兜揽这件事,家里这些女佣谁也不敢替小艾做媒。男佣也
不敢要她,因为怕得罪了老爷。忆妃后来急了,要叫人贩子来卖了她。向来他们这种大宅门
里,只有买人,没有卖人之说,忆妃固然是不管这些,但是小艾自从小产以后便得了病,一
直也不退烧,一拖几个月,把人拖得不像样子,所以说是要卖她,也没有成为事实。
小艾的病,五太太说她是自作自受,也并没有给她医治。
五太太对小艾实在是有一点恨,因为她心里总觉得,要不是出了这桩事情,大家都过得
和和气气的。现在给这样一来,竟把自己委曲求全的一番苦心全都付之东流。
现在倒成了个僵局,五太太和忆妃一直也没见面,忆妃也把景藩管得很紧,不许他上这
边来。五太太总是在自己房里吃饭,他们这里的厨子本来也是忆妃用进来的。给五太太这边
预备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坏。同时陶妈也天天向五太太诉苦,说那些别的佣人怎样欺负她。陶
妈在上海那时候一向是“自在为王”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就极力的劝五太太回上海
去。在五太太的意思,却认为她跟着老爷过活,是名正言顺的,眼前虽然闹了这个别扭,还
能老这样下去么?总有熬出头的一天。而且老爷拿了她的首饰,答应过她将来一有了钱就买
了还她。倘若在他跟前守着呢,也说不定还有点希望,虽然她心里明白,这希望也很渺茫。
她要是走了呢,那就简直没有了。但是五太太这一点苦衷却无法对陶妈说,因为那首饰的事
情她根本就没有告诉陶妈,怕陶妈要埋怨她。
又一次陶妈又非常生气,她因为吃素,一向总给自己预备一两样素菜,不知道什么人有
意和她过不去,给她在素菜里搀上几根肉丝,害得她整个的一碗菜都不能吃。陶妈跑来向五
太太诉说,闹着要辞工回上海去。五太太被她一闹,也就认真的考虑着要回去了。恰好上海
有一封信来,说老太太病了,五太太要是回去侍疾,倒也是应当的。她便叫陶妈去通知老爷
。她不愿意跌这个架子去请他过来,但是他倒自动的来了,说了几名很冠冕的话,赞成她回
去。于是五太太在这以后不久就离开了南京,小艾的病还没有好。但是也把她带着一同回去
了。
回上海之前,五太太虽然嘱咐过陶妈刘妈,不要把小艾的事情说出去,但是这种事情,
到底也没法禁止人说,渐渐闹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在那些女佣们看来,无非是觉得这丫头
不规矩,不免对她更是冷淡一些。家里几位奶奶太太们却另有一种好奇心,都说“年纪这样
小就这样作怪。这五老爷也真是——怎么会看中她的!”因此都用一种特殊的眼光去看她。
特别注意的结果,果然觉得她外表上虽然不声不响的,骨子里有一种妖气,这是逃不过她们
的眼睛的,于是大家都留了神,凡是老爷少爷们都绝对不让她有机会接近。
当着五太太的面,当然谁也不去提起这桩事情,因为五太太对于这回事始终保持缄默,
而且忌讳得非常厉害,别人谈话中只要偶尔提起一声小艾,五太太立刻脸色阴沉下来,一声
也不言语,使人觉得好像吃馒头忽然吃到一块没发起来的死面疙瘩。
小艾的病一直老不见好,也不能老是躺在床上,后来也就撑着起来做事了。五太太其实
从前也并不喜欢她,不过总是一天到晚“小艾!小艾!”的挂在口边叫着,现在好像这名字
叫不响亮了,轻易也不肯出口。她恨她。尤其因为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五太太在南京的一段
生活在她的记忆中渐渐的和事实有些出入了,她只想着景藩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