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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很坚强的人,罗门对自己说,我没有权利指责她。我能禁止她回家。当她从塞维利亚来的时候,我可以把她赶出去,甚至可以打她,但我无权指责她。因为与她有关的一切,是战争的结果。不是她自己想要战争,战争是强加给她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战争和法西斯主义到来那样可怕,那样不可避免。当时人们什么都明白,但毫无办法防止这一可怕的未来。就像—场梦,你躺在铁轨上,看见火车向你开来,听见它越来越近,你明白,应该动一动,这个可伯的怪物就合从旁边驶过。但你得了意志麻痹症,你只能闭上眼睛,缩成一团,尽量变小了以便呆在车轮之间。但是,大概最简单的,唯一能挽救你的动作你都作不到。
人家给她说,她只有这样才能救父亲,他重复着,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救他。她处在现实逼迫之下。现实不仅操纵她的贞洁,而且操纵着父母的生命,她怎能反抗这残酷的现实呢?现在,把她派给我的时候,对她说,只有这样才能帮她查明。谁是杀死爸爸的真正凶手。我理解她,我理解她,他说。但马上又听到自己的提问:“你能否从自己男性的记忆中排除从你了解全部情况那时起就一直缠着你的幻影?如果你爱她,他对自己说,你应该忘记一切,因为你爱抛,所以你能作到唯一可能的一切。你不是天真的男孩,你是男人,男人了解生活不是靠听说,而是面对生活,不装腔作势,不粉饰遮掩。
正因如此,所以我永远忘不了这件事,他明白,无论我怎样努力。我越是要忘记这件事,我的生活,还有她的生活就变得越可怕。等等,他打断自己,不要忙,首先你应该看到她活着,脸上有雀斑,三角嘴,黑头发,一双淡蓝色的长眼,翘鼻子,漂亮而聪明的突额头。
也好,他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没有比这更可靠的交易,其实质就是等待。人生就是延长了的等待,你越急于作事,就离结尾越近,就在“高兴”的小站上停留越短,因为永远追求等待。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他命令自己如果你想做成你想作的事,请你想想事业。如果你强迫自己去作,那么,你必须决定,首先应该到哪里去?找埃罗尼莫?还是布鲁恩?哼,出于习惯,我还是去找布鲁恩,虽然我知道,他就是施季里茨,并且与威廉的人反对我的阴谋有关。难道他们在完成华盛顿的任务?难道一切都已在那里开始,而所有这些肯普和豪斯纳都是大棋盘中的小卒?不可能威廉也冒险反对我。“无论怎样,我是胜者。我代表国务院,侦察机关,鬼、魔、白宫,杜鲁门,说谁都行,只是不代表自己,我本人对他们算什么?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成千上万。不,看来这种人不多,因为都曾是我的朋友。不,为什么“曾是”?我的朋友是布列赫特和艾斯列尔。不知什么东西惊动了什么人,后来出现了乔治•;斯帕克和我们的通信。什么通信秘密?什么狗民主!什么修改宪法!哼,我没有看见各个坏蛋,但可怕地感到所有坏蛋都在身边!使这些没脸的人感兴趣的不仅是我,还有布鲁思,他们认为他与俄国人有联系。哼,阴谋家,该死的茹利•;威廉!他们还能给青年写书?本来不是那回事,他们编自己的故事,想出一些圈套,又害怕圈套,花钱证明白己正确,不扪心自问,也不对自己说所有这些都是鬼话,是希特勒分子的胡说八道,他们教世界互不信任,教世界内讧残杀。
对,首先是施季里茨,他决定、但马上又反驳自己,找肯普更好,把他装上车,说是有工作,制服他,因为我现在从豪斯纳那里知道,在那件事上能制服他。然后是施李里茨,最后才是克丽丝塔。
不,他对自己说,不许说她。你已会清晰地思考,你早就有就你像一个中断多年之后重上足球场的老运动员,你是—种牛骨冻,而不是人,所以,现在你不要再想你自己,全力以赴于事业,把事件和人物联系起来,把自己的恋情和近友的恋情比较比较!如果不接受他们的游戏条件,你就不能立足,如果你承认自己恋爱的痛苦并思考原因,他们不会理解你。他们以自己发明的结构为目标请你在这个结构中委屈委屈吧!不过,你只是你自己,所以,你有机动的余地。而他们是一大帮,有千丝万缕看不见的联系。他们动作缓慢,思想固定单一,因此,他们注定失败,如果你不犯错误。—切取决于你,明白吗?只决定于你!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罗门看看气密窗。飞机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他想,而这里是天上,觉得速度最慢。你坐火车时,窗外的房屋、树木一撩而过,车厢颠簸不止,车轮咣当咣当响个不停,绝对感到速度飞快,甚至当你策马驰骋时,清楚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大地在眼前竖起。而这里,在空中,四个发动机全部开动,仿佛河流,森林在机翼下缓缓流动,似乎可以走出飞机,像漂浮在水中一样,而实际大大地超过这个速度。
精神的胼胝,罗门想,这也是精神的胼胝。它说明人类适应突然情况的现象。二十年前,飞行曾轰动一时,而现在,上天已成家常便饭,有多少思想诞生在这些装载地球之子的四马达驱动的机身?有多少人的命运决定于飞机能否飞到终点?那里有人盼它平安无事,或相反,有人盼它遇难。
顺便说说,他对自己说,如果他们真的希望谁飞不到马德里,那就是你。豪斯纳甚至祈祷上帝,巴不得我被摔死,被毒死。心力衰竭或得鼠疫而死。真有趣,这种祈祷算什么?
汽车仍停在原地。40小时内,上面落满了灰尘,红红的盖了一层。海明威写得对:这里是红土,正因为红,尘土才这样颗粒清晰。不灰,不粉,像世界各处的一样,但就是红。
他在汽车周围转了一圈,用脚试了试轮胎,看有没有松动,这是很容易发生的。只要螺丝松动,你就会飞进排水沟,挡风玻璃变成糖白色,眼泡被又尖又白的碎片划破。试试继续你的工作.罗门先生。
他坐进驾驶室,点看火,来了个急转弯,在自动电话亭旁刹住车,没有试线,拨了助手的号码,问南边的情况怎样,告诉他应该进快把客人送回。“客人”指的是克丽丝塔。回到车里向城中驶去。
在进入马德里的地方,他驶到路边,走进一家咖啡馆,问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男孩:“这里的电话在哪儿,小朋友?”
“先生”,男孩一边回答,一边用湿抹布擦柜台,那用劲的样子,使人想到他好橡在打磨贵重的木器。
“我问,哪里有电话?”罗门重复了—遍,这次他感到惊奇,这里的人和外国人说话怎么这样困难,这样慢,总想从对话中找到别的什么意思,过于警惕,过于认真。
“现在我去叫爷爷”男孩说着走进通往厨房的小门。
西班牙人的这种门非常神秘,罗门想,仿佛吱嘎乱响的门后面不是这个房间,而是宗教裁判所的秘密法庭,里面坐满戴兜冒,留眼孔的法官。
一个酸圆形软帽的老头走过来,打了招呼,问先生要什么。
“我需要电话,”罗门不耐烦地说:“你们有没有电话?”
“哦,先生,我们咖啡店刚刚开张,不能一下啥都各齐,应该攒钱……”
“对面的酒吧间呢?”
“我认为不能去竞争者那里,先生”,老头回答说,“这会形成误会。你知道,人们怎样互相怀疑。”
罗门回答说他猜到这一点,说声再见,快步走出咖啡馆。没有人监视他。不应当有,罗门想,我飞的不是直达航线,如果要监视我的话,他们得等到三个小时以后。
他又驶过五个衔坊,停在一家写有“埃克谢利西奥”大名的旅馆旁,旅馆招牌上标明是一星级的。也就是说这旅馆的房间没有洗脸池,比更不用说厕所。客人们得在冰冷的走廊里,排着长串,等候上厕所。没有什么比在走廊里的厕所旁受罪更难堪,特别是当你的肚子咕咕乱叫时,你面前还等着三个人。旅馆的名字随便点就好了,他想,但马上又反驳自己,那样的话,谁也不在这儿留宿。主人的目的在于声望,西班牙人讲究这个。如果你在“埃克谢利西奥”留宿,说明你是个严肃的人。所有“格林纳达”,“巴黎”,“托莱多”住的都是骗子和奸商,一个贵族也不在这种名称平庸的旅馆里住。
他把硬币放在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