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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却成为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鞭。
带着遍体鞭痕,他印证了莎乐美的预言,成为世界哲学史上开牙建府的一代宗师。
为写这篇文章,我读了超过30万字的中德文资料。
网上一首写给尼采的诗,让我险些老泪纵横。
以诗而论,它并不高明。
但我仍然愿意用它来做这篇文章的结尾,并请求作者慨然同意:
弗里德里希,你并不孤独。
我是相信你的。
我知道你并不恨女人。那个鞭子的话只是你的一时激愤之言,当不得真的。
实际上,女人才是你一生的鞭子,虽然你从都灵车夫鞭下救出了那匹老马,
然而,你的一生都处于人生残酷的鞭影之中。
弗里德里希,在这个伟大的星球上,我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哂。
然而:
我是爱你的。
已经爱了二十多年。
你并不孤独,在你去世之后一百零五年。
(2006年3月6日星期一14:54七稿写于北京卧藏居)
杨广本纪
张宏杰
张宏杰蒙古族。1972年生于辽宁,1994年毕业于东北财经大学,就职于中国建设银行葫芦岛分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已出版作品有《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和《中国人比韩国人少什么》等。
一
书案左手,架着一把名贵的古铜镜。每当读书倦了,杨广就揽起来,和镜中人对视。一股压抑不住的英气破镜而出,照亮了他的双眸:从俊朗的眉毛到挺拔的鼻梁,从光滑的皮肤到鲜润的双唇,每一根线条都千斟万酌,每一个细节都经得住推敲。很明显,这不是随手捏就而是精心设计的面孔。他百看不厌。
在内心深处,杨广一直觉得自己有两个父亲:一个是人间的杨坚,另一个是天上的上帝。
天上的父亲给了他几乎一切他想要的:
他被安排衔着金汤匙出生,并且投生在北周重臣隋国公杨坚的府第。
除了俊秀的外表,上天还赐予他超乎常人的聪颖。七岁那年,他写出了平生第一首诗歌,歌咏长安灞河两岸的旖旎风光。这首诗从老师手中流传到文人学士圈中,立刻为他赢得了“神童”的美誉。
人间的父亲当然对他更加疼爱。作为一个很少承认错误的人,杨坚却不能否认他对这个孩子“于诸子中特所钟爱”。做隋国公时,杨坚重金为这个孩子聘请了国内最博学的老师,做了皇帝后,他干脆把原来打算用为丞相的王韶任命为杨广的师傅,他对王韶说:“公宰相大器,今屈辅我儿。”
从懂事开始,杨广就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上帝的宠儿。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几乎是专为他而创造的。他来到人间,就是为了玩一场叫做“人生”的快乐游戏,为了像父亲那样收获万众的崇拜,尽享人生的每一点滴美好。他有充分的理由这样认为,因为很少有哪个生命乐章的序曲能这样灿烂。
然而,天心永远不可能彻底被凡人所了解,命运的安排往往是让人费解的,它给了杨广一切,却惟独忘掉了最关键的一样:恰当的出生顺位。在他前景辉煌的命运之路上,横亘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兄长杨勇。
二
自从西周时起,中国政治权力的传递就一直遵循着一个明确的原则:“立嫡以长”。大隋天下的未来主角,应该由他的长兄杨勇扮演。
“嫡长制”最有效地保证了皇族内部权力延续的有序,杜绝了皇族间的竞争,所以被圣人称为“百王不易之制”。然而,这个制度的合理性是那么禁不起推敲。谁都知道,出生顺位与治国才能没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系。正是这个制度导致历史上幼童、白痴、昏庸之徒不断登位。为什么要把帝国的前途囚禁在这样一个弱智的规定里呢?
相信在一千四百年前,杨广和他的其他兄弟们都是这样想的。
混合了鲜卑族和汉族血液的杨氏家族的男人们生命力都非常强健,“盖世英豪、儿郎虎豹”这句唱词用在杨坚家里异常贴切。杨坚其余的四个儿子,都像饿狼渴望鲜肉一样,对皇位垂涎三尺。
在杨坚称帝,五兄弟同日封王之后,杨广就感觉到兄弟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些从小在一起嬉戏打闹着长大的兄弟看对方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阴冷和提防。南北朝时代的政治,是中国历史上最富阴谋和血腥色彩的时期之一。为了争夺皇位,政治上层一直在勾心斗角、相互杀戮,而皇族间的兄弟相残是高层政治中最常上演的剧目之一。从那一刻开始,杨氏兄弟倏然惊觉:生在帝王之家,就是活在狼群之中,也许有一天,不是自己杀掉其他兄弟,就是其他兄弟杀掉自己。
既然生活在狼群之中,强壮、敏捷、狡猾就是竞争的资本。杨广坚信自己具备这样的天赋。虽然一个个野心勃勃,但其他兄弟都是碌碌之徒,只有杨广从杨坚身上继承了一个政治家所必须的基本素质:城府、机敏和悟性。
一般来说,豪门子弟都免不了一些共同的毛病:骄纵狂傲、眼高手低以及缺乏自制能力。可杨广似乎是个异数。
也许是因为师傅们教育的成功,也许是因为他过人的悟性,他从小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自制力,举止端凝,“深沉严重”。其他兄弟多是典型的纨绔,为了一时之欲,多违父母之意:长兄杨勇缺乏心机,行事放纵,老三杨俊性格软弱,奢侈无度,老四杨秀则性情暴烈,甚至“生剖死囚,取胆为乐”。只有他对父母之命奉之唯谨。父亲提倡节俭,他便衣着朴素,用度有节。母亲性嫉妒,最看不得男人好色,他则与正妃萧氏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学会设计自己,虽然出身天潢贵胄,他却善于下人,从无骄纵之色。“大臣用事者,皆倾心与交”,“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父亲杨坚印象最深刻的是这样一个细节:史万岁是国之名将,开皇十七年他远征云南回朝时,分别路过秦王杨俊所在的成都和晋王杨广所在的江都。两个王爷对史万岁的到来都很重视,亲自接见。不过秦王关心的是向史万岁索要战征中虏获的奇珍异宝,而晋王却“虚衿敬之,待以交友之礼”,与他探讨军国大事。杨坚见二人情好,乃命史万岁干脆留在晋王身边,督晋王府军事。
因为这个孩子突出的政治天份,杨坚对他不能不特殊器重和苦心培养。开皇九年(589),在隋帝国最重要的一次战争——为统一南方而进行的平陈战争中,年仅二十岁的他被任命为五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引起举国瞩目。这次战争是他正式登上帝国政治舞台的亮相之作,杨广深知这是树立自己形象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事实上,他的全国性声誉就是在此刻建立起来的。腐败的南朝不堪一击,平陈战争胜得轻松愉快。攻灭南朝之后,杨广首先命属下收取陈朝政治档案和典章文物,“封存府库,金银资材一无所取”。“秋毫无所犯,称为清白。”由此“天下皆称广以为贤。”“昆弟之中,声誉独著”。
二十出头的他成了隋帝国风头最健的政治明星,这个皇子的贤能实为历代少见。在杨广刻意表现自己的背后,隐藏着谁都读得懂的动机:虽然嫡长制原则横亘在面前,但熟读历史的杨广知道,“换太子”这样“大不韪”的事,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
由他取代杨勇成为太子在理论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中国文化崇尚稳定,反对“不守名分”,所以历代皆恪守嫡长制这一“万世上法”,宁可要嫡长制的草,也不要自由竞争的苗。如果太子没有重大罪错,是无论如何没有可能被罢黜的。
然而杨广却一直觉得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从小到大,他一直是那么幸运。只要有百分之一机会,他就会做出百分百的努力,天赋的聪明让他很清楚怎样能达到目的:那就是像一只老狼一样蛰伏,然后在恰当的时候迅猛出击。他对自己的毅力、耐心和敏捷有信心,就像对长兄杨勇的愚蠢有信心。
三
作为具有鲜卑血统的杨氏家族的长子,“普六茹·见地伐”(杨勇的鲜卑名字)最鲜明地继承了胡人的天性。史称这个比杨广大两岁的王子“性宽厚”,才智尚可品质不恶,然而却毫无政治敏感和政治才华。他“率意任情,无矫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