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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大小运动,林斤澜都没有揭发过谁,批斗过谁。至于别人对他不好,打他,他不记仇,他总是宽容。他是个大悲悯大气度的人。
他一生没有私敌。
文革时候,四面八方的大男小女,套上红箍箍,潮水一般涌向北京,北京被淹没了。他们都是请来的客人,不敢怠慢。于是,腾房子,排铺位,添人添火做饭。来不及揉面,就在双人铺板上,用碗口粗的竹杠,一头两个人,两头一上一下跷跷板那样压出面来。别看这等吃喝拉撒小事,突然来了千军万马,非把人累得晕头转向、四脚朝天不可。
林斤澜正值壮年,造反派命他为小将服务。没有白天黑夜,没有上班下班。进门就是脚丫子味,后院仿佛整个是厕所。
一天下午,林斤澜正打算回家去看看,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学生,东张西望,脸上讪讪,自言自语:“不是这里,不是这里……”林斤澜问:
“找你住的地方?”
点头。林斤澜又问:
“门口挂着什么牌子?不会没有牌子的,没有看见?没有记住?”
中学生把大概说了说。林斤澜估计是幸福小学,便带他去找。沿铁道,走近路。怕中学生误会,解释两句:“小路比大路近,你会走小路吗?”中学生回答:
“会,会,这路不小,叔。”
这一声“叔”,来得遥远又亲近,仿佛经久遗忘、忽然出现的亲人。那时候,挂在嘴上的,都是六亲不认的语言。
街上有把活人围住打。当场打死!
终于走到幸福小学门口,中学生也看见同伴,可铁栅栏门拉上了,几人把着,叫出不叫进。林斤澜花了很大力气,才使中学生蹩进去。中学生蹩进去后,回过头来,又是一声“叔”!
街上有挂牌的人走过,有敲着锣鼓自报家门的人走过。牌上写的自报的都是死罪。
头脑本来昏昏沉沉,这时更加沉沉甸甸了。本当朝北回家,林斤澜却朝南走到了龙潭湖。龙潭湖那年月没有亭台,整个撂荒,倒是野趣天然。林斤澜阴差阳错走到了湖边,脚下踩着了草地。草是野草,自生自灭。草地不大,在龙潭湖边上。这真是平常又平常、说不出意思的地方。阳光照着,金色,是夕阳?是秋天?草叶子有些红了,有些干了,结籽了,是寸草结籽的时候,是秋天了,秋天了!
这时林斤澜自叙道:“我心里抽紧,由外向里紧缩。随着慌张起来。随着晕眩,随着颤颤的,这是由里往外颤抖了……原来还有秋天,春夏秋冬还在!大自然还在!天地好生之德还在!”
于是,林斤澜镇定下来,希望仍未泯灭,生活还要享受。
忍让,宽容,仁慈,爱人,豁达,通脱,灿烂,这也是林斤澜的性格。
大约,这也是佛的性格吧。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邵燕祥、蓝翎说汪曾祺、林斤澜是一道一僧。而林斤澜说邵燕祥、蓝翎在开他的玩笑,是戏说。自己更不像佛。佛对世界无所求,是空虚,而他自己怎么努力也不行,要名利,还是世俗。
鞭影下的尼采
虎 头
虎头男,本名冯晓虎,1962年生于四川,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德语教授。发表过《沉浮莱茵河》、《永远的白玫瑰》等作品。
中国人知道尼采吗?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三个月前,我向太太调查。对曰:晓得。大喜,追问:晓得啥子?对曰:他不是说,带上你的鞭子,去找你心爱的人!
我当时很不谨慎地放声大笑,几至缺氧。
该回答起码代表99。9999%的中国人民。
我的笑其实有点道理。因为,尼采的原话是:
“你要去女人那里吗?别忘了你的鞭子!”
虽然从亚里斯多德开始,哲学就不大喜欢女人(哲学家喜欢女人的当然不乏其人),但这句话仍然当选哲学史恶毒污蔑女性口号的世界冠军。尼采由此遗臭万年。
全中国知道尼采的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只知道这句话。
天大的冤案。比窦娥还冤。
1869年,25岁的尼采被瑞士巴塞尔大学破格聘为古典语文学副教授,那时他不仅没有教授任职资格,连博士也没到手。一年后,他升为正教授,母校莱比锡大学不得不赶紧补授他博士学位。此事虽有德国第一位语文学大师李佛威力荐,但尼采的专业显然出类拔萃。三年后,尼采拒绝跳槽到其它大学,巴塞尔于是将工资从三千瑞士法郎涨到四千,以奖励他的忠诚。
那时的尼采,手拿把攥是欧洲古典语文学的明日之星。
如果他的脑袋里没这么多离经叛道。
1879年,《悲剧的诞生》再版,尼采全盘否定基督教的铁血之旅踏出第一步。这部世界哲学史名著因断然否定苏格拉底传统和激烈批判文艺复兴而广遭同事的质疑和否定,连恩师李佛威也不以为然。尼采因此书被愤怒的古典语文学家们逐出专业圈子,学术生命就此完结。一个圈儿外的导师什么都不能给学生,因此尼采的课马上只剩下两个学生选修,加上健康状况恶化,年仅35岁的尼采不得不黯然辞职。这时的尼采曾叹息说,但丁35岁已写出《神曲》,而他却“已被死神包围”。
此后他一直在南德、瑞士、意大利和法国的小城和乡间漂泊。史书上文过饰非,说他在寻找能够安放书桌的净土。其实,他是在寻找可以勉强寄宿安身的地方。巴塞尔一年恩赐他的四千瑞士法郎退休金,只够他住在最偏远的农村。
没有职业,没有家室,没有友伴,孑然一身,青灯相伴,租住最简陋的农舍,用酒精灯胡乱煮点儿食物充饥,数月见不到一个可以交谈的朋友。这个“把欧洲人面临的价值真空指给全体欧洲人看”的伟大的悲观主义哲学家,几乎窒息于孤独。他在纸上绝望地呐喊:“我期望一个人,我寻找一个人,我找到的始终是我自己。而我已不再期待我自己了!”“现在再没有人爱我了,我如何还能爱这生命!”“如今我孤单极了,不可思议地孤单……没有一丝人间气息,没有一丁点儿爱。”
这些呐喊,消失在纸上。甚至没有回音。
尼采不知道,在这样的凄清孤寂中,一位惊世美女正沿着命运指定的轨道在冥冥中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
这美女本身也不知道。
这位后来名垂欧洲文化史的美女就是莎乐美(Lou von Salomé)。
当时,歌德的情人裴笛纳去世,欧洲杰男(杰出男人)顿失蓝天。莎乐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他们涂抹出引项相望的蓝色更深处。
事情发生在1882年。
其实有许多贵妇青睐尼采,如瓦格纳太太瓦歌麻、包茉丽、区露瑟等,其中与歌德沾点儿亲,长尼采28岁,与瓦格纳和罗曼·罗兰交情匪浅的梅森葆(Malwida von Meysenburg)对尼采尤为关切。尼采曾称她为“我所知的最优秀的妈妈”,并希望她收自己为子。那时欧洲流行宫廷贵妇与艺术家之间的这种暧昧关系。歌德、席勒都干过这事儿。
鉴于尼采的身体和生活状况,梅妈妈决定为尼采找个女朋友。
尼采铁哥们儿、德国哲学家雷波(Paul Reé)热烈同意。他们把尼采的作品送给刚从俄罗斯来到意大利的莎乐美。
其后,雷波写信告诉尼采,莎乐美非常喜欢他的书。1882年3月21日,尼采回信答应试试:“考虑到我今后十年的计划,我需要她。结婚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顶多只能承受两年的婚姻,这也是着眼于今后十年我的计划。”没见过莎乐美的尼采,满脑子只有他的写作计划。后来,梅森葆也写信向尼采保证莎乐美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和“罕见尤物”。
一周后尼采启程。去迈锡纳!迈锡纳气候炎热,对尼采身体非常不利。其实他是想“碰巧”见到当时正在帕勒莫修改歌剧《巴尔其伐尔》的瓦格纳。可惜,此时瓦格纳已不愿再见这个曾经的头号朋友。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尼采的迈锡纳之行没有打动瓦格纳,却意外地打动了莎乐美。
美女总是格外关注自己的美丽打不倒的男人。4月20日,雷波给身在迈锡纳的尼采写信,说莎乐美很受伤:“她如此渴望见到您,与您交谈,甚至想在返程途中特意路过热那亚。您如此自得其乐,让她备感愤怒。她是一个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