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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偷偷移了胳膊看着夜光表,是凌晨三点。我在黑暗中等了约有十分钟,她还是一动不动象一尊塑像。我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只裹了一件单衣。我缩在毯子里顿时感到一阵凉意,心里震颤着,再也没有力量坚持,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我咳嗽几声,轻轻翻了几次身,又睡意蒙蒙地呻吟几声,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睡觉了,半夜了。”说了几遍她还是象塑像一样在黑暗中沉默。我支起身子,用力把她按下去,说:“有点蠢吧!”她说:“睡不着。”还想坐起来。我伸了胳膊搂了她说:“有什么心事睡下来想,要感冒了发烧了好些罢!你是最爱惜身体的人呢。”她呜呜地哭起来,哭着就气喘吁吁身体抖动。我说:“你还在想那天的事情呀?算了,连我都忘记了。”她缩在我怀中说:“你没有忘记,你记仇,你心里记仇。”我说:“我真的没放在心上,谁老放在心上呢,不就是打了几下吗,这点小事。”她说:“我知道,我心里知道。”我知道那些空空泛泛的话再也含混不过去,就说:“我们两个人在异国他乡天涯海角,好难好难的啊!同心协力还应付不了,还要互相折磨。我们心里苦了在流泪滴血有谁会知道呢?加拿大好是好,但不是对我们的好,特别是我,人都是个废人了。我们还是按原来想的。赚点钱,生个儿子是加拿大公民,给他多留一条路,你再拿了学位,回去算了,好不?”她止了哭说:“好。”又说“那你不记我的仇了?”我说:“不记。”她说:“要是你得健忘症还好些。其实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没有耐心。外面压力这么大,几千几万斤压在身上,我都觉得腰要折了神经要断了。我没有耐心你原谅我一点,心里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别跟我计较,你是男子汉心怀宽广。在这茫茫的世界你再不理解我还有谁理解我呢。我抱了好大的希望,苦苦等一年把你等来,谁知又是这样,我有什么想头?”说着又哭起来,肩在我胳膊中一耸一耸抖动。我感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摸了她的头说:“睡吧,睡吧。”
第二天早上她情绪很好,去学校之前说:“高力伟,那天是我不对,是我犯了错误,你真的不记我的仇好不?我保证下次再不这样了。”又羞涩地笑起来。我说:“好好,我忘都忘了你还老是提起!”她说:“知道你是男子汉胸怀海一样辽阔,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计较呢。”我说:“别拍我的马屁,拍也没有用,我不要你说好听的,下次别这样就没事了。”她说:“不会了,哪里还会呢,我又不是疯子。”她去了,我心里惆然若失。这种感觉如此明显地在心中凸出来一块,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原因,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的来由。我干脆抛开了去,拿起教科书一句一句的读下去,但那种感觉依然在意识的边缘飘荡,让人感到它的阴影。我放下书,下楼从冰箱里取了一听可乐来喝。在嘴唇触到冰凉的可乐那一瞬间,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我明白了自己。原来我在深心已经把这件事当作了一个机会,一个通向解脱的起点,而现在这个机会却失去了。明白了这一点我有了一种懊恼,怨恨着自己没有足够硬的心肠把冷漠坚持下去。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产生了分手这样可怕的想法,而主要的原因又是什么。唯一明确的是,我现在本能地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牵挂的人,这想法连我自己也感到了恐惧。
在寂寞的时候,我常常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我觉得在深心自己也看不清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他把我当作另一个人来审视。我想了好久,试图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有些男人在结婚以后,会因为生活的平淡缺乏预期的浪漫而对妻子失望,这也许并不因为妻子有什么不好,而只是对平淡感到厌倦。他们在深心渴望着奇迹,有时单独赶赴舞会,想有意料不到的艳遇使乏味的日子富于新鲜的刺激。在思文出国以后,当舒明明以稚气的崇拜昏头昏脑地闯入我的生活时,我没有拒绝这种热情。在惶惑中我安慰自己,想着这并没有超出人性允许的胡度。对舒明明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最后的距离,这不是因为有多么道德,而是没有勇气承担那么沉重的良心责任。好多次我在激动中想做那种我渴望着而又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这时那种畏惧就提醒着我就此止步。我还不至于为了追求刺激的渴念去凿沉家这条小船。舒明明好几次对我说:“给我一点希望,给我一点希望。”我坦白地告诉她,我不能那样做,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勇气。我心里喜欢着她,又觉得自己虚伪透顶。到加拿大之后,我想着过去已经成为过去。可近来我又开始了有意识的回忆。在自己的想象中,我已经把和舒明明在一起的情景温习过许多遍了,那些平平淡淡琐琐细细的事情,忽然都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每次与思文发生冲突之后,对过去的回想就特别活跃,舒明明的幻象就更生动地浮现在眼前。那怯生生的羞涩,那迷迷惘惘的询问眼神,使我的心感到快意的安慰。这样的安慰我从思文那里也曾得到过,但现在已经很遥远,出国这件事改变了一切。我需要这种感觉,当我在现实中得不到,就到回忆中去寻找。在这种可悲的处境中,舒明明那小鸟依人般的身影就显得更加珍贵,更加执着地在我心中闪现。犹豫着我给她写了一封信,非常平淡,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字不提,这时我明白了自己对她的真实感情,明白之后更加小心谨慎。我不知道自己的前景,我怕她造成幻觉而作前途渺茫的等待,那样会害了她对她太不公平。生活中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念一个人就越是不敢表达。人真的是很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觉得珍贵,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了那一点,觉得那是最重要的,把它看成了幸福的全部。在这万里之外,地球的另一面,我想起舒明明那信赖的轻轻一点头,那求助的微微一笑是多么难得的幸福,多么领当不起的生活恩泽。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连我自己也看不透也说不清楚,难道因为这些我竟动了离婚的念头?在这种种回想的映衬下,思文的种种优越都失去了色彩。在国内时,听见别人说思文是女性中的出类拔萃者,我心里还很得意,觉得她真的是无可挑剔。而在这里,当其它留学生,还有她的老板等人众口一辞这样说的时候,我却感到了沮丧。我总觉得这些话的后面的意思就是,你高力伟配不上她。那天去化学系一个博士家里玩,他太太对我说:“高力伟你真是幸运,有了这样的太太还有什么可plain的呢?”我当时点头微笑称是,心里却是一声苦笑。人有时对自己就是不理解也看不透。为什么离婚的念头一旦产生,就这么强烈,我说不出充分的理由。这是一种直感,我相信这种直感一定有着充分的理由,或者,根本不需要什么充分的理由。
十九
纽芬兰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几乎还没有感觉到秋天,冬天就来了。
(以下略去3000字……)
二十
我要思文从化学系搞来一个温度计,用桶在水房里接了冷水热水兑在一起,测了水温,把上次买的绿豆分一半泡了,又把房子里的电暖气开大一些。过一天绿豆吐出一点小小的白芽。我把绿豆倒入那只塑料大桶中,用湿毛巾压好,每天从水房提了温水浇几次。水流到底下一个大桶里,快满了就舀出来提到水房倒了,一天几次。晚上把水准备好,半夜也起来浇一次,怕烧坏了。豆芽一天天长上来,四天后竟长满了一桶。我抽了几根看了,长长的一根根,白嫩嫩脆生生的惹人爱。我说:“好了。”便和思文把塑料桶抬到水房里,闩上门,在浴池放了半池水,把豆芽倒进去,再一把一把捞起来,这样洗掉绿豆壳儿。洗了两遍洗干净了,有一大桶,称了有四十多磅。我心里高兴着,多搞几桶就来钱了。
我给顾老板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以下略去250字)
回去我把钱掏出来给思文看,她也很高兴,又耽心我误了学习。我说:“学习学不学都行,钱可不是赚不赚都行。”她又说,赵教授已经通知了她,到明年一月助教工作就没有做了。我说:“刚可以多赚几块钱,又一个洞,豆芽的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