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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主祥助咱们回回,没有过不去的灾难;真主给了咱们天星,咱的路长着呢!你还记得头年的今儿个吗?〃
〃怎么会不记得?〃韩子奇抚着妻子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柔情。他们结婚十来年,日夜的繁忙之中很少有暇这样地温存。他常常觉得妻子是个琐琐碎碎、唠唠叨叨的管家婆,却忽略了妻子对他的爱,这爱是多么真挚,多么难得;而儿子天星,是连结他们的情感的一条牢牢的纽带。说到儿子,他的心就酥软了!〃去年的今天,也是这半夜光景,天上掉下来一颗星星,我们就有了儿子。。。。。。〃
〃是真主的慈悯。。。。。。〃韩太太欣慰地露出笑容。
〃也许是吧?〃韩子奇喃喃地说,〃我总觉得那位'玉魔'老先生没有走,他在这儿等着我,给我玉,给我房子,给我天星。。。。。。〃
〃吉人自有天相,这房子是块宝地,咱不能走,不能走啊!〃韩太太陶醉在幸福之中,忘记了窗外的狂风呼号,忘记了韩子奇向他描述的迫在眉睫的危险。
〃不走,不走了。。。。。。〃韩子奇抚着妻子,温柔的感情、美好的憧憬,把他离乡去国的远大设想悄悄地融化了!
他们偎依着,进入了梦乡。。。。。。
风停了,天晴了,〃博雅〃宅里的藤萝、海棠、石榴又开花了,花团锦簇,灿烂夺目!天星长大了,长成了像爸爸一样高大的男子汉,穿着整洁的长衫,戴着崭新的礼帽,年轻的奇珍斋主,比爸爸更英俊、更潇洒!他悠闲地在院子里漫步,观赏着满树繁花。他伸手攀着花枝,花枝大放毫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啊,那不是花,是一串串的珠宝玉石!绿的翡翠,红的玛瑙,白的羊脂玉,紫的紫晶,还有月光石,蓝宝石,红宝石,猫眼石,勒子石,欧泊,紫牙乌,芙蓉石。。。。。。像天上的繁星,闪闪烁烁,挂满了藤萝树,海棠树,石榴树!天垦伸出手去,摘取这些天赐的珍宝。突然,一股飓风从天而降,飞沙走石,树木在摇晃,房子在摇晃,〃轰〃的一声巨响,一切都化为乌有!
〃啊。。。。。。啊。。。。。。〃韩子奇从梦中惊醒,剧烈地喘息着,头上、身上都大汗淋漓。
〃你。。。。。。这是怎么了?〃韩太太猛然睁开眼,看着丈夫惊惶失措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走!还是得走!〃韩子奇失神地喊着。
北平的春天在风沙中逝去了,炎热的暑季又熬煎着人心惶惶的百姓,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些资金雄厚的商店、银号、洋行,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有的南迁上海、香港,有的远走海外。
当年九月十八日,华北的日本驻军强行侵占了丰台,直逼卢沟桥;十一月二十二日,上海爱国人士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李公朴、沙千里、史良、王造时等〃七君子〃被政府逮捕入狱;十二月十二日,张学良、杨虎城在陕西临潼向蒋委员长进行〃兵谏〃,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沙蒙?亨特不能再等了,他急于要离开这个内忧外患都已到了顶点、大战一触即发的国家!
韩子奇终于下了决心,要和沙蒙?亨特一起踏上遥远的征途,他的固执的本性再次显露出来,使得和他同样固执的妻子的一切唇舌都白费了。
韩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她这个家,韩子奇不得不决定只身抛妻别子,护送他那些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宝贝,远走异国他乡。他把奇珍斋的生意托付给多年共事的账房老侯和伙计们,这几个人都是他的患难之交,是他的忠实奴仆,交给他们,是可以放心的。他把十几年来精心收藏的珍品,选了又选,从中选出体积小、便于携带、价值又最高的一百件,装在五个木箱里(比故宫博物院运走的上万个木箱少得多了),并且从奇珍斋选了一批供出售的玉器,一起随着他漂洋过海。
第九章 玉游(二)
玉儿要跟着他走,韩太太执意不肯:〃我都不去,你跟他干吗去?〃韩子奇就安慰玉儿,让她安心地把大学念完,要是北平出了什么事儿,就赶快回家,和姐姐互相照顾。玉儿一转身就回西厢房去了,扑在床上闷着头地哭。
姑妈抱着天星来和爸爸告别,将近两岁的天星已经会说很多话了,他搂着爸爸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上哪儿去?给我买吃的吧?我等着你。。。。。。〃
韩子奇亲着儿子热乎乎的胖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天星。等着我,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这决不是哄孩子的空话,他确确实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愿仗打不起来,顶多一年半载,他就可以回来和家人团聚了;如果局势有变,他也许会把东西存在英国,再赶回来照料这个难分难舍的家。。。。。。
〃院子里太冷,别抱着孩子出来了,我。。。。。。走了!〃韩子奇回过头,再深情地望望儿子、妻子,望着牵挂着他的心的〃博雅〃宅,一狠心,走了。刹那间,他猛然想起李后主〃最是仓皇辞庙日〃那令人断肠的词句,心中无限悲怆!他不敢再回头,怕一瞬的回顾会改变了他的决定??现在也已经无法改变了,伙计们已经把货物、行李都送去托运,账房老侯正站在旁边等着送他上火车呢!
〃踏踏实实地走吧,别挂念家!昨儿晚上,我给你念了平安经了,为主的祥助你,平平安安。。。。。。〃姑妈的叮嘱声从身后传来。
〃先生,您放心走吧,家里的事儿有我呢!〃老侯说着,随手带上了大门。
韩子奇伸手抚摸着〃玉魔〃老人留下的那两行大字:〃随珠和壁,明月清风〃。。。。。。
走了,走了。。。。。。
沙蒙?亨特在正阳门火车站门口等着他。他们将从这里乘火车前往上海,然后,再搭轮船,经东海、南海,绕过东南亚,穿过孟加拉湾、阿拉伯海,经红海、苏伊士运河,入地中海,在欧洲登陆,此一去,岂止千万里!
火车上的乘务员对金发碧眼的沙蒙?亨特非常客气,把他们引上预订的软卧包厢。老侯把手里的皮箱递给韩子奇:〃先生,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啊!〃
〃老侯,你回去吧!〃
现在,韩子奇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了,他只希望上了火车就倒头睡去,免得车窗外的正阳门城楼再折磨得他心碎!
走进包厢,韩子奇疑心走错了地方:那里,已经有一位穿着旗袍的小姐,提着行李坐在铺位上,脸朝着窗外。
韩子奇正想转身退出,那位小姐转过脸来??
〃Hello,Miss梁!很高兴在离别中国的时候,还能和您见面!〃沙蒙?亨特快活地喊道。
韩子奇愣住了!是玉儿!他知道,玉儿现在的突然出现,决不是来送别,而是要跟他走!
〃你怎么这么任性!该说的话我不是都对你说了吗?你和我不同,我是商人,你是学生!现在刚上二年级,应该。。。。。。〃
〃我不是不想上学,可是。。。。。。〃玉儿眼睛红红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奇哥哥,我在燕大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救救我吧,带我走吧,我只能靠你了!〃
〃那。。。。。。〃韩子奇的口气软了,早在春天的时候,他就觉得玉儿的情绪有些异常,他猜测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感情上的麻烦,作为兄长,却又不好问。他也曾设想让玉儿改换一个环境,而带她出国显然又不太实际,加上韩太太的坚决反对,他也就只好作罢了。现在,玉儿不和任何人商量,来了个〃捷足先登〃,他又怎么忍心赶她下车呢?他知道玉儿的任性决不亚于姐姐,却又远远不像姐姐那样刚强,如果逼得她走投无路,很难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你事先也不和你姐说清楚,她找不着你,能急死了!〃
〃没事儿,〃玉儿听出了韩子奇已经默许的意思,擦擦眼泪,诡秘地一笑,〃我在天星的衣裳里头藏了一封信,姐姐早晚会发现的!〃
蒸汽机车头发出猛兽般的吼叫,铁轮滚动了,一切争论都无济于事了,韩子奇颓然坐在铺位上,什么也不说了。
沙蒙?亨特倒很高兴,对玉儿说:〃Miss梁,有你和我们在一起,漫长的旅途将不会觉得沉闷!到了英国,我的太太和儿子会像迎接女王一样欢迎你!〃
〃谢谢,〃玉儿说,〃您的太太一定像女王那样漂亮吧?〃
〃不,一点儿也不漂亮,〃沙蒙?亨特耸耸肩说,〃和我一样平庸!她身材很矮,很胖,但是眼睛和头发很好看,黑的??她是中国人啊!〃
〃噢?那太好了,〃玉儿兴奋地说,〃我们可以他乡遇故人了!〃
〃是的,我的太太最希望在英国见到中国人,你们是'娘家人'嘛!〃
〃亨特先生,您简直也快成了中国人了,听您说话,简直不像个'约翰大叔'!〃
〃不,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