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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检查牙齿。
后来,邹庄也上来—们艮别致的节目:《四老汉的控诉》。
第一个上台的人扮成一个瞎子,在台上一阵乱摸,然后走到台口,对观众说:“我老汉叫张三,让地主婆子弄瞎了我的眼……”
说完又在台上摸起来。这时走上第二个人。他将手掌支在耳后,扮—个聋子,做出竭力听人说话的样子。他一直走到台口,说:“我老汉叫李五,耳朵当年被地主一巴掌打聋了……”第三个上台的人扮成—个瘸子,手按右膝盖,一路画着圈走到台口,“我老汉叫丁三,这腿是被地主家的牛给踩残了的……”第四个上台的人扮成—个傻子,说:“我叫王五,狗财主将我关在黑屋里,那屋里常闹鬼,将我吓傻了……”四个人绕了几个圈儿,开始一个个地控诉,控诉一段唱—段,唱一段再绕一圈。
正当台下看得津津有味时,马水清突然振臂呼喊起来“不准丑化贫下中农!——”
台上的四千人一下怔住了,都立直了身子。
马水清喊:“不准丑化贫下中农!——”
那时,只要有人第—个站出来喊出什么,后面的人就会跟着喊什么。再说,这个节目确实有丑化的意味。台下的人经马水清这么一揭示,也都觉得那节目有问题。
我们几个先跟着喊,接着—个个都跟着喊。其情形像一个人在听另—个人讲故事,一旁有个人突然说:“那故事是骂你的。”那人—听,觉得那故事像是骂他的,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台上的四个人木桩一般竖着,完全被呼喊声弄呆了。
“滚下去!”
那四个人一个个溜进了后台。
这事情搞得很大,搞得后面的演出不能再进行,搞得—片沸沸扬扬。
回学皎的路上,我问:“这本子不知是谁写的?”
马水清说:“乔桉!”
我立即问他:“你事先就知道?”
马水清没有做出回答。
后来我搞清楚了:邹庄没有人会写本子,便着人来学校找乔桉写本子,因为乔桉是邹庄人;乔桉不在,邹庄的人遇到马水清,就向他打听乔桉去哪儿了,并把找乔桉请他写本子的事顺便对马水清说了。
事情很快闹到学校。高中部的一伙人说“乔桉这家伙很反动!”便把夏莲香放了,倒把乔桉扭到了那间屋子里。
杨文富正在品酒似的小口喝汤,夏莲香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她从头到脚清洗了自己,换了干净衣服,头上插了几朵格外鲜亮的蓝花。她的脸色与眼神又回到了往日。清瘦更衬出她的成熟和一派少女风韵。杨文富手中的勺掉入汤盆,溅了—些浑浊的汤汁到那张狭小的脸上。
夏莲香没有看杨文富一眼,只微带几分不好意思回到了陶卉她们中间。
杨文富端着汤盆,凝住了—般。
星期六下午,杨文富像条犯了错误的小狗似的,守在学校后面归家的路口,等着夏莲香。他采了一大把蓝花。
夏莲香从桥上走过来了。当时阳光十分明亮,一弯木桥高高拱起,只将澄明的天空作为背景,把许多树木压到了视平线以下。经河水泛起的亮光—照,夏莲香更是夺目。
杨文富立即直起了身子。
然而夏莲香驻足桥头,任由清风吹了半天秀发,却转过身子往来路走去。
—股巨大的失落感顿时抓住了杨文富。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远去的夏莲香的背影。
田野空空荡荡,寂寥无声。当夏莲香即将消失于—片树林时,杨文富不顾—切地向她追去。快追上时,他却放慢了脚步尾随其后。
夏莲香过脸来,瞟了杨文富—眼,继续往前走。她要通过油麻地镇,走另一条路回家。她只想一人走。然而,杨文富总跟着,她便闪进—个小店铺,等杨文富走过来了,她突然走出来,“你干吗总跟着我?走开!”
杨文富站住了,用手抠人家的土墙。
“你再跟着我,我就叫了!”夏莲香警告了杨文富,然后大踏步往前走。
过了—会儿,杨文富还是跟了上去……
从那以后,夏莲香宿舍的后窗台上,每天早晨总有一只洗净之后装了清水的蓝墨水瓶,里面插着几朵还带露珠的蓝花。然而夏莲香并一会这些蓝花,让它们一瓶又一瓶地枯萎掉。
我说:“这是杨文富采的。”
马水清说:“为什么就不会是刘汉林采的呢?”
第一节
也没有人明确说学校不办了,但学校确实不上课了。
马水清的父亲生了病,他请假去了上海。
他—走,我对学校先少了许多依恋。不过,我还是天天在学校待着,常去教室看—看——想看见—个人。虽然我不可能与这个人说话,然而却总想能见到她,可又总也见不到她。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几个女生在讲台旁踢毽子,几个男生瞎胡闹。我便抱了—个瘪篮球,拉了刘汉林去求场赛篮球,每回都赛得汗淋淋的。
当卫生院院长的陶国志不让陶卉去学校了,“在家,帮你妈做衣服,别去学校瞎闹!”
陶卉的母亲会做缝纫机活。陶卉很早就能帮助母亲做针线活了。陶卉还会刺绣,我许多次看见她在课间绣花,很多女生围着看。她的手很白,左手捏成兰花指,—下—下地闪现在人眼里。
我曾装着回家,从她家门前经过,却没有勇气往她家屋里看,而是快速地走掉了。走过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无趣。
整天无聊得很。
不久,我就找到了—个去处,并在一段日子里,像魂掉在那儿一样粘在了那里——小铜匠傅绍全家。
这原因很简单:他爱玩鸽子,我也爱玩鸽子,并且都玩得很投入。
认识傅绍全,是在我读小学六年级时。那时我玩鸽子已经很上瘾了。一天,我到油麻地镇上粮店买米,听见天空中有鸽哨声,仰脸一看,只见天空有一群鸽子在旋转。那群鸽子越旋越低,然后在镇西头落下了。我忘了买米,朝镇西头跑去。鸽子的叫声,把我引到了傅绍全家——铜匠铺。
我就站在街那边,痴呆呆地望着他家屋脊上一群很漂亮的鸽子。
傅绍全,—个瘦瘦的、高高的、十七八岁的男孩,正在那里。用—把两尺多长的大锉,锉—件什么铜器。那锉装在一副铜匠担子上,一头插在一只圆环里。他把那件铜器搁在担子上,用手抓住安了把儿的大锉的另一头,很有节奏感地锉着。我看鸽子仰酸了脖子,就很着迷地看他耍那把大锉。他只穿了一件带洞的背心,露着两个高高的肩胛。他的脖子很长。此时,他的脸上、脖子上、身上都是汗水,背心紧紧地贴在身上。他似乎从—种劳动节奏中得到了快感,歪着脑袋看着那件铜器在锉下的变化,嘴里还哼唱着。铜屑像夜色下的雪闪着金光,沸沸扬扬地洒落着。不一会儿工夫,那块铜器被他锉成了一个尖锐的东西。他放下大锉,拉开担子上的小抽屉,取出一把小锉来,对那件铜器很仔细地加工着。终于加工好了,他把那件铜器放到了地上。这时,他抬头看到了我,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家的鸽子。我家也有鸽子。”
他站了起来。
他真瘦,真高,也真平,像一块长长的板条立在那儿。
他走出屋子,望了望屋顶上的鸽子,问:“我的鸽子好看吗?”
“很好看的。”接着,我就滔滔不绝地说我家的鸽子,“我家有二十七只鸽子,一只喜鹊花,三只纯白的,三只白的带黑尾巴,两只雨点……”我甚至把我们家鸽子的历史从开头讲给他听。
他并不厌烦我的罗嗦,还听得很入神。
他叫我到屋里去坐,我便进去了。这时,我发现他家中还有一只鸽子。那是一只黑鸽子,漆黑,头上有一撮毛明显地隆起来。它站在窗台上。他吹了—个口哨,那只黑鸽子居然应声飞到了他的胳膊上。这太有趣了!他用手指着那隆起的头,告诉我:“这叫凤头。”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上了油麻地中学,我常去傅绍全家,一般都是在吃过午饭之后或者是吃晚饭之前。
他家有—个小阁楼,大概是他的母亲住在上面。因为我总是见到他母亲从阁楼上下来或到阁楼上去,而很少见到他去阁楼上。他的母亲总在头上系一根白布条。
我很快知道了:他的父亲,那个老铜匠,在—年多之前去世了。我随父亲到铜匠铺配钥匙时,见过他的父亲。很高,很瘦,很平,也是一块长长的板条。那天,第一次见到傅绍全,他站起来时,我就马上知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