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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
她被学校开除了,临走时,还朝大家笑笑。
对秦启昌的最终处理很缓慢,拖了三个月。镇上、县里头都有几个人保他。这时,站出—个人来,说了一声:“共产党就没有王法了!”说这话的是霍长仁。说完这句话,他就去了城里,直走进县委会的大院,—脸麻子森然可怕。人们见了他,都朝他点头:“霍爹爹来了!”他站在县委会大院的中央,大声叫着:“他秦启昌,整天玩鸽子搞女人,还算他妈的什么共产党干部?!”
几天后,秦启昌的处分决定下来了: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这些结果,是我不曾想到的。一想到夏莲香与秦启昌的下场,我心中就有一种罪孽感。有许多日子,我没有走到镇上去,生怕遇见秦启昌。这天,我从家里回到学校,一个同学立即走上来说:“林冰,你快去宿舍,秦干事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地走到宿舍,远远地就看见有—辆自行车斜靠在我宿舍的门口。
车上挂满、绑满了东西:铺盖卷、装了脸盆、暖水壶的网兜……我认出了这辆车,也认出了车上的东西,都是秦启昌的。
我宿舍里只有秦启昌一人坐着。见了我,他站起来,“林冰。”
“秦干事。”
他说:“叫‘老秦’吧。要不,就叫‘秦启昌’。”
“你坐你坐,我给你倒水喝。”
“不了。我马上就走。”他从身边拿出一只小木盒,然后打开盖走过来。他极小心地拨开木盒中的草屑,露出两只洁白光亮的鸽蛋来,“本想给你买对儿好鸽子的,我知道你就想要对儿好鸽子。可看了总不让我满意。看上了—对儿,人家不卖,再说,我们也买不起。他是我—个鸽友。最后只答应卖我两只鸽蛋。雄的一只,放飞过一千五百公里,只飞了二十八小时便归巢了。雌的一只,比雄的还好,放飞过二千八百多公里,四十六个小时之后归巢。你选上一对儿喷食好的,把它们的蛋撤下来,小心换上这一对儿,让它们孵去吧。”
“这对蛋是很值钱的。我怎能要呢?”
“人家只要了我二十八块。你给了我二十。你还有一笔钱在我身上。”
“我只给过你二十。”
“记得那回炸鱼吗?你至少该分得两条鱼。但我那天没给你。你平素为人太大方。给你多少条鱼,你拿回学校,也是请人吃了。往食堂送鱼时,我就说,这里有三条鱼是林冰的。前天食堂算帐时,给了我五块钱。还有三块,算老秦支援你了…
…“
听完这番话,我接过装鸽蛋的小木盒,简直想哭。
“我走了。”
“我送你。”
我把他—直送到大门口。他推车在前,我跟随其后,两人—直无言。到了校门口,他说:“你回吧。以后进城时,去我家,就在城边上,一打听就知道。”说完,一骗腿儿上车了。蹬了两步,又回头向我—摆手,然后,将—顶礼帽一样的草帽戴到赤顶上,一路向东,不再回头,离开了他生活了整整八个年头的油麻地镇。
望着他的背影,我想起他在靶场上打枪时的英武样子,想起他在球场上打球时的洒脱样子,想起他一路走—路与妇女调笑的快活样子……眼睛不一会儿就模糊了。
我没有回学校,却坐在一处高坡上,看镇委会的大院。那时,傅绍全正夹着拐棍,用弹弓射大礼堂上的鸽子。正蹒跚学步的小摇摇,合着小手,仰了头望着。傅绍全的弹弓打得真好,随着铁子儿在空中呜的一声尖啸,就有一只鸽子,不是从空中直接栽落在地上,就是从瓦上骨碌碌滚落下来。那地上,已有了许多只鸽子,远看时,像飘了许多张废纸。还剩下一只了,不敢落下,在空中盘旋。摇摇用小手指着,并用眼睛跟着鸽子转,“鸽!鸽!……”那只鸽子终于落下来了。傅绍全又将它打落下来。小摇摇就很笨拙地拍着手。
我捂住脸哭起来。那时正是黄昏时分。
后来,夏莲香常挑了菜到镇上来卖。秋天,她与刘汉林结婚了。不知她向刘汉林说了些什么,当我去看刘汉林时,刘汉林很客气,但也很不自然。从此,我就不再去看他了。
第一节
这年秋天,马水清家的柿子树上的柿子,把吴庄的天空都快染红了。我来到吴庄时,正是秋风吹去全部老叶,只剩下一树柿子的时候。那硕大的柿子,一枚枚皆呈金红色,让蓝天映衬着,迷住了所有的路人。院子里的那两株,更是叫人惊喜。
那柿子压弯了许多枝头,使它们直耷拉到地面上。走到树下,我再看马水清的脸,觉得他仿佛是在篝火旁立着,脸也被映得金红。我和马水清在树下站了很久,但并没有想摘一枚吃—吃的欲望,而光拿眼睛看它们,直到爷爷从外面回来,说:“你们两个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进屋去!”我们这才从对柿子树的沉醉里脱出。
爷爷又苍老了许多。他在跨门槛时,显得僵硬费力。我赶紧走过去,扶了他—把。他手中抓了一把稻穗。我问道:“从哪儿捡来的稻穗?”
爷爷说:“自家地里。”
“稻子割了吗?”我问。
爷爷说:“割了。”
我看了一眼马水清。因为我这次来吴庄,其中有—件事,就是帮他家割稻子。
马水清问:“谁割的?”
爷爷说:“丁玫和她家里的人。”
马水清说:“我不是说过,家里的事就不必请她帮忙了吗?”
爷爷说:“她也没有先说一声。不光割了,还脱了粒,晒干扬净了。前天,直接把稻子挑来了。”他指了指东厢房,“都在稻囤里放着。今年收成好。”他又带我们到院外,看了—个高高的稻草垛,“是丁玫堆的,堆了—个下午。”
那草垛堆得很好看,滑溜溜的。新收下的稻草,在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爷爷说:“她活儿做得真好,稻地里就没有落下多少稻穗来,稻茬留得也又低又齐。听人说,她要当会计了。”
马水清问:“舒敏呢?”
爷爷说:“她在那儿割芦苇。”
我和马水清顺着爷爷的手指往东看,见到远远的河滩上,舒敏正弯腰将芦苇割倒。那片河滩上的芦苇属马水清家所有。爷爷用它们拦菜园挡鸡鸭,用它们编席子,每年秋天要割—次。
“你们去帮她一下吧。”爷爷说。
我和马水清就朝那片河滩走过去。路上,我用手扳住马水清的肩头说:“真不错,有两个女的抢着为你家做活儿。”
马水清一扭身,甩棹了我的手。
舒敏听到脚步声,抓着镰刀,不太麻利地站起来,并将左手放在腰上,大概是不经常弯腰干活的缘故,乍一干活,有点吃不消。见了我们,她用手背擦着额上的汗水笑着,“是你们两个回来啦!”
我在向她要过镰刀时,瞧见她的一根手指上缠着手帕。大概是被刀割破了。
我负责割,他们两人负责捆,并负责将它们一捆—捆地扛回去。本来就那么一小片河滩的芦苇,舒敏又已割倒了大半,我也没用太多的时间,就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割倒了。然后,就与他们—起捆,—起扛,太阳未落尽时,就把活儿都干完了。
舒敏似乎对那个芦苇垛很在意,洗了手,还又去看了看,觉得堆得已确实好看了,才回到院子里。
我和马水清扫院子,将桌凳搬出,舒敏就去灶上帮爷爷做还未做完的晚饭。天将黑时,桌上就有了一盘鲜红的虾、一碗放了辣椒丝的青黄豆、一碟切好的咸鸭蛋、一小碗金黄的腌咸菜,还有一小盆米饭、一大盆稀粥,皆为新米做成,很香。望着柿子树下这一桌饭菜,又被微微的晚风吹着,想着我、马水清与爷爷、舒敏—别多日而现在又在一起了,心中很是高兴。爷爷的嘴在无意识地蠕动,胡子—撅一撅的,不住地用一只枯黑的手去擦总是流泪的眼睛,—会儿看看马水清,—会儿看看我。
舒敏说:“爷爷总是念叨你们两个。”
不知说到一件什么好笑的事,四人都笑了起来。
“这么高兴呀?”门口有人问。
四人回头看去,门口站着笑眯眯的丁玫。
“你们两个回来啦!”丁玫走进院子。
马水清朝她点点头,“你好。”
我正准备吃饭,连忙放下筷子,“丁玫,你好。”
丁玫走向爷爷,“爷爷,东头河滩上的芦苇怕是被人偷割了去了。割得很慌张,河滩上乱糟糟的,有些芦茬竟留了尺把长。”
爷爷笑了起来,“哪里是被人偷了,是他们三人割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