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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也好看。”
傅绍全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姚茫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疑惑。
夜渐渐深起来,门外的田野愈发变得无边无际。姚茫推了推父亲,未能将他推醒,只好望着傅绍全说:“要么,你先走吧。”
傅绍全说:“不着急。”
“你妻子不会生气吗?”
傅绍全只把眼睛望门外的夜色,不作回答。
三月之夜,说不清是温暖还是清凉,只觉那带了花香的空气很是好闻。屋里有酒味。他们便都走到门外,各自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天空斜悬一枚钩状的细月,远处的林子里不时有一阵鸟的幽鸣,田野上笼了薄薄的雾。傅绍全在黑暗里看着姚茫,心里头早有的—个动机就固执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姚含清终于醒来了。
“我走了。”傅绍全离姚茫很近,声音愠和地说。
姚茫道:“我听人说,你爱赌钱。赌钱不好。你以后不要再赌了。”
“不赌了。”傅绍全说。
“走吧。”
傅绍全说站着不动。姚茫也站着不动。
“我走了。”傅绍全终于说道,掉头走向田埂。
他身后,就有一双异样的眼睛,在这夜幕下看着他。
傅绍全快走尽这条田埂时,看见芦塘边立着一个蠢笨的黑影他认得。
第五节
傅绍全不再赌博了,但也不常在家守着铜匠担,而是不断地浇铸—些铜铲铜勺之类的器物,挑到镇外去卖。无论是远走,还是回归,他总要从姚茫家门前过。那姚茫一听见风将丁丁当当的铜器声传来,心就会如那铜器在阳光下一忽闪,闪出一道亮光来。傅绍全有时根本就不远走,挑了担子就歇在姚茫家门前。独自守家、终日不能与人言语的姚茫,对他的到来充满好感,有时甚至感到兴奋。但羞涩也阻止着她,使她总离傅绍全远远的,只能不时地拿眼睛悄悄看他。
傅绍全有傅绍全的计划,这计划是他经过多少次彻夜不眠想好了的,很仔细,很周密。他先是试探着用目光去攻击这个女孩。那是—个有了某种经验的男人的目光。这目光能发生发出一些东西,也能毁坏—些东西。姚茫在这目光下,变得面色绯红,气喘不匀,赶紧低下头去。傅绍全就越来越大胆地用越来越炽烈的目光去看她。看得姚茫心慌慌的,只好把身子转过去,空空地望那片田野。
再后来,傅绍全就非常巧妙地用言语来撩逗她。
姚茫不解风情,懵懵懂懂。但在傅绍全走后,她想着那些话,想着想着就脸红起来,望着田野上笼起的雾气,自己的心也有点缥缈无主了。她有点不希望傅绍全再来了,可又在心的更深处希望着他来,甚至还渴望着他说那些言语。
傅绍全自然会来的。
不远处的田埂上,不知谁家的几只羊在吃草,一只公羊撵住了一只母羊。母羊拗不过公羊,只好由它去。
傅绍全不说话,目光固执地去看着它们。
姚茫被他引得也去看,但只看了一眼那两只羊,急忙跑进屋里。等她再出来时,傅绍全已走了。她坐在门前,目光朦朦胧胧的。那些羊还在。那只母羊安静地躺在草地上。那只公羊竖着两只角,不吃草,只是朝远处呆呆地望。她忽然站起来,找了一根棍子,把羊们轰走了。再走回来时,她就觉得浑身乏力,扑到床上去,紧紧地抱着枕头。
初夏时的—个静谧的上午,傅绍全在田野中间的一片芦苇丛里终于让姚茫知道了那个故事。之后,他疲乏地睡着了。姚茫坐在他的身旁,用手抚摩着他瘦削的胸膛,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声地哭起来。
从此,傅绍全忽然变得精神起来。
从此,姚茫就更像一个孩子一样依恋着傅绍全。
傅绍全很得意,与我聊天时,总讲他跟姚茫的故事,讲得很仔细,一处都不落下,还要一一加上他对姚茫心理的想像性猜测。
这天晚上,傅绍全将又喝醉了的姚含清背回去之后,把姚茫拉到怀里说:“去我家吧!”
“不。”
“她人不在,回娘家去了,今晚不回来。”
“不。”
“我走了,等着你。”
傅绍全走后,姚茫心里一片空虚,把门拉上,战战兢兢地走进黑暗里。她是害怕黑暗的,但还是在黑暗里不停地走着。
傅绍全家没有灯光,门虚掩着。他听到了门外惴惴不安的脚步声,将门轻轻打开,将姚茫一把拉进屋里。
姚茫扑到他怀里,索索发抖,“她真的不在吗?”
“真的不在。”
他抓着她冰凉的手,将她—步—步地引上阁楼。
月亮从天窗里倾泻在床上,色如牛乳。阁楼微颤,并且使人离开了地面,更往天空去了一步。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它让人迷茫,让人朦胧,让人昏醉。姚茫躺在那里,一双清纯的目光,只望那天窗外一片淡蓝的星空。她忘了苏州城,忘了孤独,忘了卑下的情绪,忘了茅屋中的醉父,也忘了自己。她不动,由着他。她忽然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完全裸露了,小声求他留下一丝遮挡。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着:“不留,一丝也不留……”她拗不过他。后来,她就完全裸露在月光里。
当他汗淋淋地躺在她身边时,她忽然紧张起来,“我要走,我要回家,我怕……”
“别怕。睡一会儿吧。然后我送你回家。”
她坐了起来。
“睡吧。”
“她真的不会回来吗?”
他停顿了片刻,“不会回来的。”
她又躺下了。
没过多久,她隐隐约约地听见下面的门吱呀一声,不禁一惊,立即坐了起来。
有脚步声上来了。她赶紧去抓自己的衣服。
可是那些衣服不知被他弄到哪儿去了。她好不容易抓到一块枕巾,刚想把胸前遮挡起来,脚步声已经上了阁楼,随着咯嗒一声,灯亮了。
灯光里站着梅子。
姚茫用毛巾紧紧捂在胸前,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
傅绍全却毫无慌张神态,亮着上身,倚在床头架上,朝梅子恶毒一笑。
梅子很平静,“你还真有这个本事。”
傅绍全点了支烟,朝空中吐了一串烟圈,“没有你本事大。”、姚茫哭泣着,双肩一耸一耸。
梅子说:“茫姑娘,哭什么呀?我这就另找个地方去。”说完,往阁楼下走去。
可没走一半,突然返回身来,疯了似的抓起东西乱砸乱摔,还大喊大叫。
傅绍全说:“我喜欢她。你滚出去!滚出去!你说过你自己会滚出去的!”
梅子哭着,低头走下了阁楼……
第六节
姚茫怀孕,是在盛夏天气。暑热本就使人消瘦,她的反应又异常剧烈,呕吐不止,且无—个亲人能给予关心与照料,她年纪又小,一切还在懵懂之中,不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人便瘦得让人可冷。她总躺在蚊帐里,无声无息地感觉着漫长的时间一寸一寸地从身边流走。她甚至不知道她的体内已经发生了什么,以为生了什么疾病。傅绍全也不谙此事,也当她生病了,只是把—些新鲜的水果买来放在铜匠担里,送到她床边。那时,她的目光就变得异常地安静与温柔,把他的手拉过来抚摩,像个需要大人守在榻边的—个有恙的孩子。
一日,傅绍全挑了铜匠担在—个村子里转悠,见了一位腆着肚子的孕妇,忽然想到了这上头。他掉转头来到姚茫家中,不安地对她说:“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姚茫说:“我不去医院。”
“那不行。你必须去医院。”
“过几天就会好的。”
“不行,你得去。”他见姚茫仍不想去医院,便有点着急地说:“你怕是怀孕了。”
姚茫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的脸。
他们没有去镇上的医院,而是悄悄去了县城的医院。姚茫得知自己怀孕后,咬着手指头哭起来。然后,相隔几步远,她跟在傅绍全的身后,眼中一片茫然。
这天晚上,他们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待了许久。姚茫乖巧地倚在傅绍全的怀里,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惶惑。那双纯静如秋水的目光,望着这乡野才有的高远的七月星空,她想起了自己童年的许多如梦如幻的情景,“我小时候很安静,从不闹人,也不哭,喜欢看颜色鲜艳的东西:天上飞过的一只白鸽子,窗外枝头上一片金黄金黄的叶子,公鸡头顶上的红殷殷的冠子……就独自—人默默的看……”
傅绍全心不在焉地听着。
在快要分手时,傅绍全突然地将姚茫扑倒在地上。这从未有过的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便姚茫既感兴奋又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