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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必得从陶卉家门口过。我没想到马水清他们几个已有预谋,在马水清和刘汉林各将一只胳膊放在我脖子上时,我还以为是个亲密的动作,心里挺舒服。
走到陶卉家门口时,这两只胳膊突然收紧了,谢百三也一把抓住了我的裤腰,三人一起用力,将我朝陶卉家的门口推去,并大声地朝屋里喊:“林冰来啦!林冰来啦!
……“我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他们,便推搡着还是—寸一寸地挨近了她家的门。那门缝里漏出灯光来。我真恨不能要咬马水清了,又咬不着。当时挣扎的感觉犹如梦魇,想逃跑,又跑不动,心中压抑之极,浑身立刻大汗淋漓。
他们闹得太过分了,屋里忽然响起陶卉母亲的骂声:“谁家有娘养无娘管的,你们若喜欢他,就把你们的妹妹,要不就把你们的姐姐嫁他!……”而且这骂声是朝门口过来了,马水清他们立即松了我跑掉了。我弯下腰来,在黑暗里找着一只刚才被他们踩掉了的鞋。那门突然拉开。我掉头一看,只见陶卉的母亲端了一盆水站在门口。她朝跑着的马水清他们继续骂着,看也不看就将一盆水随手—泼,正泼在我头上。我水淋淋地蹲在那里,—声不吭。她将门关上了,我找到了那只鞋,也没穿上,一手提着,狼狈地走向学校。
我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跑到小河边上,脱了衣服,在河中浸泡了很长时间,并站在水中将衣服都洗了一遍,然后拧干,带湿穿上,回到宿舍。见了马水清,我冷着脸说:“谁以后再提陶卉,就说明他自己想跟她好!”说完,我钻进蚊帐,再也不说—句话。
大约在走出红瓦房之前的十天,马水清抱了一只肚皮瘪瘪的篮球,跑进宿舍对我和刘汉林说:“走,打篮球吧,打—场少一场了。”
我和刘汉林都说:“好。”三人一路上又拉了几个人,—起来到篮球场。但篮球场又被杜高阳他们占了。我们几个就很扫兴。刘汉林对着场内叫:“你们双方听着,谁渝了三个球,谁就下,大家轮着玩!”
杜高阳,杜长明——人种的儿子,双手叉在腰间(他酷爱这个领袖式的动作),朝我们不屑—顾地看了一眼,跑动着,朝一个抢了球的同伴大声叫着:“给我!给我!”谁抢了球,他都这么叫着:“给我!给我!”与杜长明相比,杜高阳是—个退化了的人种形象。他长得很高,腿与上身的比例似乎不很合适:腿太长,上身太短,走路时总让人联想到踩高跷。他有两片厚厚的发乌的嘴唇,有一对短小、眼珠微凸的眼睛。我倚在球架的术子上,斜眼看着这个人种的后代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十分不自在。
战不几回合,杜高阳他们连丢了三个球,这时,我们几个便都走进场内。
杜高阳问:“你们要干什么?”
刘汉林说:“什么干什么?刚才不是说好了的,哪一方输三个球就下场吗?”
杜高阳双手叉腰,歪着脖子,“谁答应你们了?”他还特地瞟了我一眼,从他的同伴手中抓过球去,说:“继续打!”他们就又打了下去。
我们几个只好退到场外等着。
杜高阳他们对方的—个队员,一时无球得手,借空走到我面前,“不是我们不愿意和你们打,是杜高阳他们不肯下。我们也没有办法……”
马水清倚在球架柱子上,掏出小镜子来照着。
杜高阳依然叫着:“给我!给我!”
那个队员没有给他球,自己投篮了,但没有投中,球落入对方手中。于是,杜高阳就跑上前去,对那个队员指手画脚地指责了—通。
有—个队员终于给了杜高阳—球,但他没有接住。球从他手中滑脱出来,滚到了马水清的脚下。马水清用脚将球定住,一直等杜高阳走近了,才突然飞起—脚,将球踢给了我。我也用脚将球定住,见杜高阳走过来了,才很潇洒地踢起“足球”
来。他紧紧地撵着。我见他快追上了,一脚将球踢进了一口烂泥塘中。这下,他不依了,抓住我的衣领,要我将球衿鹄础N宜担骸昂煤煤茫腋慵瘢腋慵瘛!?
他这才松了手。我没有很陕去捡,等球场那边的人差不多都走过来了,才走到泥塘边上去。我将球在泥塘里反反复复地滚动了一番,直到上面全都沾了脏乎乎的烂泥巴,才从泥塘里将它捡起来。我朝杜高阳一步一步走去。在那十几步远的距离里,我一步—步都走得十分结实。我用双掌夹着龌龊的泥球,直走到他跟前,说了声:“给你!”同时突然将球猛一推,十分有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摇晃了一下,差点没跌倒下去。球滚到了人群里,人群一下炸开了。杜高阳—脸泥巴,像个小丑—样站在众人面前,许多人憋不住捧腹大笑。他朝我扑过来,马水清、刘汉林等,一字排开,将我挡在了他们的屏障之后。他们不住地冲着杜高阳嚷:“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杜高阳见冲不开这个屏障,就踮着脚看着我,”林冰,你等着!“
说完,去河边洗脸去了,后面跟了两个跟屁虫。
我们也没有再打球,去了镇上。一直到吃完猪头肉,我心中仍然很兴奋。
第五节
就在这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八蛋带领的一伙人拦住了。
八蛋只穿—条裤衩,晃着青蛙—样的大肚皮,叉开腿站在路中央。他说:“林冰,听说,你想和人家陶卉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
我想从他身旁走过去,被从他身后跑出来的两个家伙堵住了。
“你还忌妒人家杜高阳?你和人家杜高阳是比得了的吗?”
八蛋说。
“滚开去,让我走路!”
八蛋说:“你想打架?”说完,就扭住了我的一条胳膊,“小矮子,站起来不过* 子那么长,还想要人家陶卉!”
我一拳砸过去,打在了他的那个大肚皮上。他立即弯下腰去,疼得直咬牙。他带来的那伙人就一起上来,将我翻倒在地,接着就是—顿拳打脚踢。我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了。我的两个鼻孔都被他们打得流出血来。左腿的膝盖处也被打破,流出来的血沾了一层干土,干土被血弄湿了,黑糊糊地成了烂泥。
他们这才放下我。我扶着—棵树站起来,靠在树干上喘息时,八蛋他们又过来了,把我推到了地头的一个大泥塘;里,然后他们就全撤了。
我爬出泥塘时,浑身上下都是泥。我—瘸一拐地跑到水边,洗了很长时间,才将自己洗干净。我从河边爬上岸来时,看见乔桉坐在那儿。他回家也是走这条路。
我一下子想到,他可能早就坐在那儿了,并且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给了我—个乔桉式的微笑,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我没有回家,在路边一直坐到天黑,坐到鼻子里的血不再流,然后在黑暗里走向油麻地镇,走到傅绍全家,对在灯光下喝粥的傅绍全说:“借我—把弹弓。”
“干什么?”
“这你别管。”
傅绍全将一把弹弓放在我手中。
“再给我几颗子儿。”
“大的小的?”
“不大不小。”
傅绍全就拿了一只小木盒,从中捡出几颗不大不小的子儿,又放到我手中,“喝碗粥吧?”
“不喝。”说完,我就离开了他家。
我溜进镇委会大院,借着院墙和树木的阴影,来到杜高阳家门前的花坛下。杜高阳家有好几间大房子,都是公家掏钱,用上等的砖瓦和上等的木料盖成的,门前是—大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张桌子,但他家的人都没在桌旁坐着,看样子,是吃完晚饭了。
有好几个人来找杜长明,都是请求什么事情的。杜长明一边跟他们说话,—边往前面的会议室走,说今晚还有个会。杜长明走后很长时间,我才终于等到杜高阳从屋内走出来。他躺到了一把藤椅里,用一把芭蕉扇拍打着蚊子,望着夜空一轮明月,很悠闲地开始了这天晚上的乘凉。我忍着蚊虫的叮咬,在心中盘算着如何狠狠地打击一下这“人种”的后代。我拨开花坛上的花丛,蹲在那儿,将弹弓在手中举了半天之后,终于射出去一颗子儿,随即,我听到杜高阳“哎哟!——”一声尖叫,并往后—仰,连人带椅子跌翻在地上。我立即逃出镇委会的大门,蹿上田野间的小路,向家中跑去。
星期一,我看到杜高阳的左颊上,用蜘蛛网—样稠密的胶布条贴了一大块纱布。
几乎快被纱布遮住的眼睛也红肿了。我不禁有点后怕:万—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