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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在洪子寒耳畔轻声说你很浪漫,尽管是些梦幻般想法,我还是喜欢。我喜欢
你的执着和浪漫,只是你千万别把精神浪漫当作生活真实,别把对感情的执着误解
为某种追求。洪子寒开心地笑了,他毫无忧虑地笑着问罗旭。如果省委书记同意我
在信中的观点和要求你会跟我到边远的贫困山区去么?罗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那你得先和你妻子商量好。洪子寒竟然理直气壮地说离婚太麻烦会牵涉很多精力。
又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罗旭解释她是个现实的女人,女人对男人常常很理想但对
生活却非常现实。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阴影里。她仰望着自己的天空告诉洪子寒,
人生最麻烦的事远不是离婚,给省委书记那封信的腹稿还是不要落到纸上明智。洪
子寒转过身来,从后面抱住罗旭,问了句,我若真离了婚你会跟我一起去么?
这个夜色初降的时刻,罗旭走在灯火辉煌的都市街道上已经记不起三年前那个
初冬的上午是怎么回答洪子寒的了,她永远不能忘记的是那个冬天她犯了一生中最
不可原谅的错误。现在想来,是不是由于她的那个错误,把洪子寒一下推到了生命
的终点?
罗旭万没想到洪子寒真会把腹稿落到纸上直接寄给省委书记,更没想到省委书
记征求他的意见他竟同意公开,当然罗旭也不会想到省委书记会运用这封信引出一
场大争议大讨论,但是洪子寒在实际生活中最终将陷于尴尬、被动、难堪她是估计
到了。那个冬天她没有去看过洪子寒,只是打了两个电话。她做不到不和大多数人
一样与洪子寒拉开距离,同时她不想给洪子寒再添桃色新闻增加另二种麻烦。当然
她也非常害怕,政治确实有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女人面对感情能够做到毫无惧
色地一条黑道走到天涯海角,但哪怕在无形的政治气候下,女人通常是弱者。最让
罗旭意外的是洪子寒真地离了婚。那会儿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和总经理谈事。总
经理经常会为某件事出现在她的办公室。电话铃响时,总经理皱了皱眉。她拿起电
话。洪子寒在电话那头对她说:我离婚了。我和王玲湘刚刚走出街道办事处。就站
在街道办事处对面的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她拿着电话傻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洪子寒真会离婚,更没想到洪子寒离婚会发生在那个动荡的冬天,最为要
命的是洪子寒走出街道办事处马上给她打了这个电话。她曾经答应过洪子寒只要洪
子寒离婚她马上嫁给他,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许诺。问题在于情况发生了变化,
洪子寒目前的处境不适合和她结婚,不单为她,也是为洪子寒着想。总经理打量着
她颜色渐白的面孔,问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他帮忙。她向总经理摆了摆手,她听
见洪子寒在那一头接着说,嫁给我吗?我现在自由了,如果省委书记批准我的要求,
我们一起到边地去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了?你不舒眼?洪子寒
朗朗的声音混杂着来来往往的汽车声一起涌过来,潮水般包围了她,她一时间竟不
知所措,她矛盾到了极点。她继续无言,她想哭,无奈总经理站在面前一丝不松地
紧紧盯着她,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就要涌出来的泪水。洪子寒在那头继续提高了声音
喊道:离婚证就在我手里拿着,崭新的一尘不染。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很久,那
是一段漫长到足以把人的心灵磨成糟粕的时光。洪子寒在她无边无际的沉默中终于
说,你别为难了,我在和你开玩笑呢,然后挂断了电话。她乱七八糟地度过了那段
日子,当她开始真正懂得洪子寒、真正懂得她失去了人生中一次非常难得的宝贵机
遇时,洪子寒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去了遥远的边地。悔恨对于情感和灵魂的摧毁在三
年之后终于再一次发生了,它把死者作为鞭绳狠狠抽向生者。罗旭感到了无与伦比
的巨痛,痛感一直刺进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连着五六家鲜花店在路边一字排开,鲜花小姐们把比各色花卉甜腻得多的笑容
纷纷抛向路经的行人,罗旭茫然地在一家花店前停下来。面对水淋淋的各色鲜花,
罗旭有些茫然,她不清楚送什么花给洪子寒合适。人们对在什么情况下给什么人送
什么花有着严格的讲究。罗旭从没给任何人送过花,对不时收到男士们送的花也很
少在意。现在她面对着数十种鲜花痴痴地想,洪子寒喜欢什么花呢?她记不起洪子
寒喜欢什么花,在她的印象中洪子寒喜欢草和树,草是不开花的草、树也是不开花
的树。罗旭正待离开花店,迎面碰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你好……你是?她迟疑着不敢确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不应该是健忘的女人呀,怎么就不认识了?不会是我变化太大吧。王玲湘泼
辣辣地横在罗旭面前,大着声音说。
罗旭这才恍然是王玲湘。与王玲湘的冷了相遇使罗旭本能地一扫茫然恍惚,马
上镇静起来,她目光冷冷地正视着王玲湘,这个女人也该向洪子寒仟侮,这个女人
在最不该离开洪子寒的时候离开了洪子寒!意识到这一点,罗旭不那么自信了,与
王玲湘相比,她对洪子寒的打击才是致命的。罗旭和王玲湘见过两次,前一次是王
玲湘找她,那次基本上是王玲湘言辞锋利地责问,她紧张多少还有点儿害怕的沉默,
从始至终她讲了不到三句话。后一次是她约的王玲湘。王玲湘见面就说有什么事你
干脆点儿,我这几天正忙着。她一时语塞,原先准备好的满腹解释之类的词语顷刻
间变成白茫茫一片,她委屈得真想哭,那段日子为了洪子寒当然也为王玲湘她远离
了洪子寒,她知道洪子寒那时候非常需要她,她更明白在洪子寒最需要的时候有意
远离将狠狠伤害一颗男人的心,她在那时候便预感到侮恨从此将长久的伴随她了。
现在洪子寒就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即将离所有的人远去,她将为此永远悔恨,那么
王玲湘呢?
罗旭淡淡地问王玲湘:你也买花?
王玲湘瞥瞥不屑的眼神:我从来不买花。你呢?哪个男人不给你送花反倒要你
买了送给她?
罗旭问道:你不知道洪子寒回来?
王玲湘说: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结婚了?
罗旭的心抖了一下:洪子寒报病危了。
王玲湘拿眼睛深深剜了罗旭一刀,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
冲罗旭说了句:你这个女人真够狠的!
望着王玲湘远去的背影罗旭站在花店前怔了好一会,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
狠,但沉重的十字架是背上了,洪子寒是她至今唯一真爱过的男人,也是她狠狠伤
害过的男人。
罗旭沿着繁闹的大街继续向医院走去,她没有买鲜花,她什么也没有买。
4
洪子寒看见自己正在死去。
一九八五年,洪子寒曾看到首都某大报登载过这样一条短新闻:美国一家杂志
对十几位在一瞬间死亡过的人作了调查,这十几位曾经死亡过几秒或者十几秒钟后
来又活转来的人,描绘了大致相同的死亡经历:最初他们胸感到自己迅速飘浮起来,
悬挂在某个高度上,在那个高度上,他们清晰无比地俯看着自己如何死去,其情景
真实细致。因为被调查者皆属于突然死亡,诸如车祸之类,所以他们所遭遇的死亡
均比较修烈残酷,然而他们的观看却缓解了死亡瞬间的惨烈残酷,他们看见自己先
是头或者身体另外的某个部位慢镜头一般撞向汽车,接着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随之撞
上去,然后就听见了自己惨痛的大叫。他们把这一刻的情形称之为,是自己的灵魂
在观看自己的躯体。这些死亡者在观看了自己如何死亡之后,接下来便统统滑进了
巨大的黑洞。于是就有许多中国人也说,一个人在死亡时确实可以看见自己是如何
死亡的,谁谁就是死了又活过来的,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的死亡经过。在一九
八五年洪子寒不相信这条新闻,更不相信这种极其真实的说法,但九十年代的几个
春天和秋天过去之后,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怀疑自己的不信了,因为那时候他记起
了古传利许多年前讲过的一句:当你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信时,你就必须寻找一种
东西来让自己相信了。在那段日子他确实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信,于是人能够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