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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面对著晓慧的父亲,他仍旧想规避这类的话题。
他不经意的皱眉,却与田医生的笑容遇著了。
迎他进门的女端茶上来,一杯给他,一杯放在田医生身边的茶上,田医
生撂开茶盖,啜了一口,放下茶杯,问∶ 「我们晓慧在学校表现怎样?」
「她很有名!」哲朗笑著说∶「很会领导学生运动,有独到的识见、有辩才,顶
出锋头的。」 田医生也笑了起来,是那种对爱女的得意之笑。他的笑与晓慧倒
有几分神似。
「你们同学赞不赞成她所作的一切?」田医生问∶「校方是不赞同的,已约
谈过几次了。你们的看法呢?」
哲朗一下子回答不出来。因为大家对晓慧的看法是很分歧的。一个女孩子
,作著一个突出的运动领袖,又老与校方唱反调,每每言之自成理。。。。;这样的
女孩,叫人怎麽看呢?
当哲朗渐渐喜欢上她之後,连自己都挺纳闷;他好几次问自己究竟是怎麽
回事,却理不出头绪来。
这疑问要到九年後当他再和晓慧碰面,他才恍然大悟得著解答。
他和晓慧其实是很相像的。
但是那时他怎知道呢?他暗暗欣赏著她,却不谙她所关切所怀抱的种种。
晓慧经常表达的知识份子应当走出课业的象牙塔,关心湾的的前途,以及老与
校方对立,在他看来近乎叛逆的见解,他是又陌生又疏离,且不大有兴趣;但有
一次他邀她去实验室观赏他所作的片子,边眉飞色舞的讲解那肉眼不可见的世界
的生动与浩瀚,他便滔滔然不觉时间的飞逝。
很久以後,晓慧才指著老被查禁又重办的一份杂上的专访,说受访人就
是她的父亲。那时他终於明白晓慧的种种是其来有自。
他以为晓慧的父亲该是黑黑壮壮的流氓头子。
哲朗一下子回答不出来。
田医生再撂开茶盖喝茶,那神色,彷是懂了哲朗七八分,而他的沈吟,
便是在思虑该如何处理面前这年轻人。
哲朗突然失去了自信,既慌且乱。
「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後作什麽?」
「当兵,然後出国深造。生化这学科,不深造是不行的。」
「深造以後呢?」
「我还没想那麽多。还是得看看那给我发展的机会。」
「所以你的生涯中,只有学问与工作,没有属於你的群众?」
「群众?」哲朗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将来若在国外定居,你可能想念家人,可能怀念童年往事
,你却不会有那种属於知识份子的乡愁。」田医生摇头∶「晓慧跟你不一样。我
们家族的人,还没有人能出国定居心中快活的。我们的根在这。」田医生指指
地上∶「晓慧不能离开湾太久,否则她会像离了根的树,除非她清楚在异地的
奋是为了自己的根。」
田医生说话缓慢,字字敲进哲朗心底,哲朗却因这思想过於陌生来不及有回
应。但田医生最後一句话他马上有了反应。
田医生说∶「晓慧不适合你; 你们差异太大。」
「太快下结论了;我们终究还没开始啊!」
「有些事是不需要开始的。」
哲朗不服。他的自信与自尊都受到伤害。但田医生竟一收起初的和蔼可亲,
向他灼灼逼人。
事後他细细回想,不得不怀疑田医生是极有用心的。
「你的根在那?」田医生问∶「这?大陆?还是美国?」
「我没好好想过。」
「现在想呢?根是一种感情,一唤即醒。在那?」
「那那!」他大声回答,被激怒了∶「总之不是这。」
家没有族谱,亲戚只稀落一两人,父亲说,他们迟早是要回大陆去认亲
的,这边是个寄居的地方。那边,又一直只在书本上认识,是片回不去的
土地。
既是这样,是去美国定居,或去法国定居,又有何区别呢?他早已习惯没
有族谱、没有亲戚。
田医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手反背身後,面向天井,整个人在阳光反照下成为
一团看不清细部的黑影。
之後,他说了那句九年来一直响在哲朗心底挥之不去,像鸣钟定时敲响他的
话∶「树木无根、叶子不旺, 人无历史、理想不深。。。。。。 去!去那找你的历
史、找你的根啊!」然後他发出一声长叹∶「苦难啊!苦难!」
也不知是田医生的叹息太深重惊醒了他,还是晓慧凑巧於那时回来,而他从
她惊异莫名奇妙的表情中揣知她根本不想念他。。。。。。,他所有的自负自信霎那间
瓦解,他痛恨自己,痛恨到一个程度,觉得自己下在经历一场内心被火焚烧的苦
难。
「苦难啊!苦难!」返回北的一路上,他不停的对自己这麽说。
( 第一章 )
1。
夏威夷的海是极其的蓝且清澈,天色好的时侯,可以在湾看见追逐玩的
海豚。四季如夏,几乎不见风,偶而落雨,以观光为主的岛屿,物价虽高,生
活却挺悠闲,白日不见上班的紧张,反倒充满观光客的好兴致,衣著也随便。
听说很多人是以到夏威夷一为此生心愿;躺在沙滩上慵懒的听风声浪声人
声,享受人间仙境的恍惚感。
但夏威夷来来往往的人潮虽多,却不生根只是过客。
哲朗来夏大转眼已三年。
这日他与同宿舍的维中一道赴海湾观赏落日。霞光染透半边天,又薰染了半
个海面,浪花不停在远处的珊瑚礁上起条条白浪。湾内平静无波,人声笑语从
近海一直绵延过来,复遍满沙滩。又是观光的热季。维中甫从湾探亲回来,时
差才调好,整个人慵慵懒懒的,失去一向拥有的健谈开朗。
哲朗只有在来夏大一年後的暑假,回去探视过父亲,便没再回去过。今年暑
假他进论文研究最棘手之处,每天都心烦意乱的; 乡愁更深, 因此待维中时
差调好人一清醒,便拉他出来散心,顺带听他说说湾的近况。
他们坐在满石头的堤岸上。斜日将他俩的身影长长地投进了海,身影又
不断被艇、游泳者的翻扰给冲碎了。
「论文弄得怎样?」维中问∶
「还是老样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湾的人力结构有这麽杂?」
「是我搞杂的,我就想作社会与经济的结合面,不想把题目弄得太专精,
失去全盘的纵览。结果两个指导教授各说各话,根本统合不起来。」
整个论文提纲契领的主轴,社会学指导教授提供哲朗社会学的观点、经济学
指导教授提供哲朗经济学的观点;而论文中的分支,有许多地方所需的指导,经
济学推给社会学,社会学又推给经济学。
「当初我就觉得科技的东西又专又精,实验室的门一关,天下事一概不知;
而且专精的结果,个个是一家之言,趾高气昂,统合极其困难。谁料到从科技转
进人文,还是碰到一样的问题!」
哲朗说的是大学时,两个生化学的教授都在研究细菌培养,却因领域不同与
学术上的竞争,竟闷头各作各的,连讨论互通有无的可能都没有,最後还反目成
仇的事。这事维中知道。
「这是後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微,各有定位各需专精,对立不统合。」维中说
。维中研究大众传播,也不知怎麽扯上後现代这时髦玩意,动不动就大谈後现代
。
2。
当初哲朗从生化转到社会系,叫全系上的人都大吃一惊,个个教授更是气极
败坏。放下顶尖的课业不说,还得降转读大五,简直莫名其妙。
哲朗无法说明大一那年暑假,他走访田家之後,再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已对
「生化悍将」这恭维极度厌恶。
人若没有超越自我的关怀,不管拥有什麽大伟人第二的封号,都是没有意义
的。
他走进一个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
再看看显微镜下的世界,他看见的不是宇宙的浩瀚,而是一个静止、切割成
碎的物质,即或那物质是有生命的,也是残缺不完整,亟待拼凑的东西。
他更厌恶自己受这些物质锁牵绊。每逢实验期间,夜晚必不得好睡,每两
个小时得被闹钟吵醒一次,好记录显微镜或试管的变化。白天昏昏然,除了赶
赴上课,其馀的时间全在昏睡与预备考试间度过。
就算细菌培养出来又怎样?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