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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第1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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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泉站在瓦盆的碎片中I ” u! 。几只鸡跑过来,围着他跳着叫着,在洒到地下的糠批里寻找粮食粒儿。他不动,也不躲,泪水在眼里转,咬紧牙关不让它掉下来。
  娘朝他喊着:“给我打扫干净,到屋里给你表姐夫陪个不是。快去呀!”
  高大泉转身朝着院子里去,一直进了屋。
  娘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跟进去,忽见儿子又出来了,肩头扛着小破被,“登登”地走到院子里;她忍不住地哭了,喊着.“我的小爷,你要千什么呀?”
  表姐楞了一下,赶忙拉扯高大泉。
  高大泉甩开表姐的手,对娘说:“我回咱们坟河庄去,另找道儿走! ”
  这当儿,乐二叔出现在大门口,赶紧迎过来,拦住高大泉说;“你还想另找道儿走?我看哪,杏熬窝瓜,一个颜色,走遍天下也没有穷人伸腰出气的地方! 什么也不如学一身本事,长一身力气,凭它慢慢熬日子。如今呢,只能是忍着,忍着,再忍着。这就算受气了?你才几岁,受气的日子还在后边哪!”
  高大泉转过脸去,眼泪忍不住地涌了出来。
  乐二叔从小没爹娘,送给这家,卖给那家。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熬大了,娶上个媳妇,没想到遇上大灾年,女人连病带饿,扔下个刚满周岁的闺女,就死去了。乐二叔把孩子丢给一个远房嫂子,独自一人逃到河北。他在各样人群里混过半生,经得多,见得广,庄稼活儿样样行,样样通,在整个草甸子上都得算个有名的“把式”。他快五十岁还没续亲,自己不张罗,别人想帮忙,他也不热心。有人说他光棍苦,他说.“肩膀头上扛着嘴,出门不怕家里饿死小板凳。”据说,天门镇有个年轻的寡妇,发誓
  不改嫁,自从认识了乐二叔,却动了心。乐二叔发觉之后,从此不登寡妇的门儿。伙计们说他心狠。他说:“不是心狠,是心软。咱穷得叮当响,小命贴在缸沿上,说不定哪天让瓢子蹭掉,让水漂走;人家那么一个好人,让她跟鸣受这死不死活不活的罪千啥呀!”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怜爱高大泉这孩子,见面有缘,越在一块儿滚越喜欢,高大泉跟冯少怀吵架的那天晚上,乐二叔就把他带到南场屋里住了。冬夭,他们伙盖着一条破烂的被子。晚上,高大泉先躺,给二叔暖被窝;早上,二叔先起,到灶坑给大泉烤棉袄棉裤。有时候,乐二叔不知想起什么心事不高兴,或是跟冯少怀闹点别扭,总要喝点闷酒。高大泉就在一边数酒盅,喝一盅,数一盅,到了数目,他就抢酒瓶子,不让乐二叔喝醉。
  这一老一少、在愁苦和欢乐交流的时光里,度过了两个年头。高大泉长高了,壮实了。他按照乐二叔的心意出落到一副好性格,两手好活计。虽说力气抵不住成甲人,许多活儿他拿起来对门路,不要说那些临时短工和冯少怀比不了,就连乐二叔,背后还不断地说:“这孩子有骨气、透亮、能干,真像他爹.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一定会出息个好庄稼把式.”
  就在这一年,一连串不幸的事情又降落在高大泉的身上,先是老家来了信,说他爹病重危急。娘带上二林慌慌张张地回山东了。高贵举要成亲,也跟着走了。棒子一登场,刚刚听到爹死的信儿,表姐又离开了人间。
  场干地净,短工散伙,南场屋只剩下一老一少。一天晚上,两鬓已经出现白头发的乐二叔,从被窝掏出酒瓶子,喝了一口,说:“大泉,我要离开这儿了。冯少怀这个人,只能跟他一块儿受罪,不能跟他一块儿享福。他越是地多囤满,越没有人味儿,那心性跟歪嘴子没有两样。咱们这么不清不混地给他卖命,何时是个了结?我反反复复地想过,该跟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两便着了。你呢,这几年学了一点东西,说话就大了,也该早点儿考虑成家立业的事儿。这样,对得起你那在千里之外的娘,也对得起你那埋在黄土下边的爹。”
  高大泉沉思了一下说.“这份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应当想办法闯一条道儿走。您有主意吗?”
  乐二叔说:“搬到西头,给歪嘴子干几年,搭个桥,再往前走。那边打头的是张金发,跟我有点交情;他在歪嘴子手下吃得开,对咱们总有个照应。我当车把式,你当小半活,把工钱攒着,来年,租上几亩地种,自己立个门户。这样.你有了奔头,我将来也有个归宿。”
  高大泉听到这里,蹦到地上,高兴地说:“二叔,好,好。一定干个样子给冯少怀看看!”
  三天之后,这一老一少,两手空空地离开冯家,走进了地主歪嘴子孟福璧的高台阶的大院里。
  五
  寒冬腊月的深夜,狂风暴雪扑打着长工们住的这间摇摇晃晃的小屋子.屋檐、树枝和破窗户纸发出各种怪叫,像哭啼,又像呐喊。灯碗里的油快干了,捻子上又裹着尘土和旱烟末子,绿豆粒似的火亮儿,一闪一闪,“滋滋”地怪响。
  高大泉披上一块麻包片,走出小屋。他打算到高台阶去一趟,跟看门打更的张金发问何,到城里替地主亲友送礼品的乐二叔,怎么这样晚还不回来。街上黑咕隆咚,对面两步远的东西就看不清;地主内宅的高大院墙.白色岗楼,都是阴森森的一个轮廓。“他刚一动身,就被风雪包围了,推他,卷他,要把他抬起来。他赶忙宁卜到大槐树的跟前。
  这当儿,大门打开一条缝,一盏贴着“福”字的灯笼闪了一下又不见了,响起上大门拴的声音。接着,一个人缩着脖子抱着
  肩,下了高台阶,摇摇晃晃朝这边走过来;见到高大泉,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大泉侄子,这是吃人肉喝人血呀!你说说,天下有这么害人的吗?”
  这个人叫刘祥。他女人给歪嘴子的叔伯兄弟推碾子,累得小产了,病在炕上,死活难定。这两天他正拚命奔波,想过一个太平年,
  高大泉说;“听二叔讲,歪嘴子答应借给你钱了。”刘祥说:“晦,上当啦!刚才我去拿钱,借的一百二十块,我一数,是九十。我说,掌柜的,不对。他说,这叫“出门三声炮’,先扣下半年的利息。我赶快说这钱我不借了。他说,钱到你手了,不借也得交半年利息。”
  高大泉气得直咬牙,急着问:“最后怎么办的?”
  刘祥叹口气,说:“我把钱退了。过了年,就跟你一块儿干啦;得补还那半年的利息· 一”
  高大泉望着刘祥那摇摇晃晃的身影被狂风暴雪吞没,回头狠狠地朝高台阶瞪了一眼,就转回屋子。
  风更狂了,雪更大了,屋子里更冷了。他把那破麻包片团在一起,塞在窗户洞上,又把破门关紧,上了插关。随后,他坐在炕沿上,一边拨着灯捻,一边想开了乱七八糟的事儿,绿豆粒般的火珠,不停地跳着、爆着,浓浓的黑烟子,缕缕地冒着。他忽然想起死去的爹,想起在千里之外受苦的娘和可爱的小弟弟。他还想起坟河庄南坑沿那两间土屋会不会被大雪压倒。… … 他想着想着,觉得头发沉,眼发涩,不知不觉地靠在破被垛上睡着了。
  窗权“笃笃”地响了几下。
  高大泉猛地被惊醒。不知那灯什么时候灭的,屋子里黑洞洞。他当是乐二叔回来了,一面应声,一面跳下坑,打开了门。冷风灌满了屋子。
  !
  叫门的人一闪进屋,又用背靠住门板,低声说:“点上灯吧,老乡亲。”
  高大泉一听声音不是乐二叔,虽然看不清,可是感觉到进来的这个人个子很大。
  那个人又说:“怎么不点上灯啊?”
  高大泉一边在坑上摸着一边说:“找不到洋火。”
  从那个人的身上发出掏兜摸索的声音,又忽然高兴地说:“嘿,真有一根。灯在哪儿呀?慢着,别动。”接着,“嚓”的一声,火柴划着了。
  借着火柴的光亮,高大泉看清这个人果然是个大个子,又租又壮,浑身有劲头;就赶紧端起小油灯,递过去。
  这个人穿着黑棉袄棉裤,腰上系着一条很粗的搭布,头上戴着大耳朵狗皮帽子;落在帽子上的雪化了,水珠滴到他那两道小答帚似的黑眉毛上;他的手像两把小扇子,合在一起,捧着燃烧的火柴,凑到高大泉跟前。
  小油灯点着了,屋子里亮堂了。高大泉的两手猛地一抖,小油灯差点儿掉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的脸,那脸的左腮上有一块鲜红的月牙儿似的疤拉。他忍不住地叫了起来:“晦,是你呀,大叔!”
  那个人被他闹得一楞,大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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