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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说:市长也太谦虚了,干我们文艺这一行毕竟是虚东西。上个月我去六府街口。见那里修有一座水房,墙上红漆写了六个大字:吃水不忘市长!我就感触极深,真正千古留名的都是给百姓办了实惠事情的。现在杭州的白堤、苏堤、甘肃的左公柳就是明证。市长哈哈笑了,说:六府街口那儿一直没有通自来水,尤其是夏天,居民盆盆罐罐要到三里外的别的街巷去提水,群众意见很大。我知道这情况后,把城建局、自来水公司的领导叫来,让他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们有许多实际困难。我就发火了,不管你说一千道一万,西京这么大个现代城市竟然还有一块没水吃?!必须十天之内水要到那里,如果第十一天我去那里发现还没有水,谁的责任我就撤谁的职!水果然第九天就通了。那日几千人在那里敲锣打鼓,鸣放鞭炮,还做了匾要送到市政府来。我知道了,赶紧让德复去制止。我心里在想,老百姓太好了,只要你真正为他们办一点事,他们会永远忘不了的!庄之蝶说:哎呀,这么好的题材,我们文联应该组织一些人去写写!市长说:这你们不要写,它牵涉到个人的事。这里倒有一篇文章,是下边一些同志写的,送到我这儿让我过目,我看了觉得还不错的。据说省报准备刊发,但什么时候发,就说不准了,听他们说,现在风气不好,连党报刊发文章也得有熟人,真是岂有此理!市长说着,就取了一沓稿件给庄之蝶,说:你看看。庄之蝶收了,市长便说:这样吧,德复你和大作家到你的房间去看吧,我再过三分钟还要去市委开个会的。之蝶,改日我去你房间聊吧,你住七零三 房间?庄之蝶说:你要有空,你打电话我下来就是了。两人又到了隔壁房间,黄德复关了门,说:你先看看稿件。庄之蝶看了,文章的题目是:市长亲自抓,改革作先锋。副题是:西京市府大院的新风气。内容几乎是从另一个角度来针锋相对了《周未》报的批评。黄德复说:今日《周未》上的文章你看到了吧,那是有人在搞政治阴谋。这样的文章原本是该发在市报上的,但偏偏发表在《周未》,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选举前诋毁市府工作。这篇文章影响极坏,经查,就是那个人大主任手下人写的。上午我们赶出这份稿子,决定省市两家党报同时发出,市报当然无误,只是省市两报常闹别扭,一向不大好好配合;而省报是省上的,咱市上却无权管得了人家。你在省报那儿认识人多,这你得出面,一定要他们保证明日刊出来,又必须在头版头条。你觉得要给什么人打招呼,由你决定,花钱的事你不要管,哪怕咱几万元买下他们版面来也行。庄之蝶说:熟人是多,可明日刊出,这来得及吗?黄德复说:后天就要选举,只能明日刊出来,这就看你的本事了!今晚车已经派好,我陪了你去。庄之蝶说:那好吧,现在寻主编已来不及,编排室主任是我的朋友的哥哥,让他抽下别的稿子,把这篇塞进去。便写了一 些人的名字,要求给人家买些礼品什么的。黄德复即刻委托了人出去采买电饭锅、烤箱、电子游戏机一类东西去,说:今晚可是稿子不发咱就不回来啊!庄之蝶却面有难色了。黄德复问:你晚上有事?庄之蝶说:倒也没什么事,这样吧,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我的房间取个包儿。黄德复说:我跟了你去,你是名人,找你的人多,说不定一去又碰上什么人缠住了身。庄之蝶心里叫苦不迭,只好说:那我就不去了。这一夜里,庄之蝶果然没能回来。他和黄德复去找他的朋友,朋友偏巧出远门不在,只好直接去找编排室主任,送了礼品,谈了要求,稿件就编了上去。但谁也没想到,这晚值班的一位副总编在看报样时说了一句: 这稿子是谁写的,怎么内容和《周未》报的文章正好相反?到底西京市府的情况如何,咱要慎重着好。主任就不敢作主了,来他的宿舍见庄之蝶和黄德复。他们就又去找副总编说明情况,副总编说:一个是市府大秘书,一个是作家名人,我当然信服你们,上稿于是没问题的,但不一定就上明日的这一期,后天一定发排怎么样?黄德复说:这不行呀,让抽下来的稿件后天发不一样吗?副总编说:这你不知道,此稿已压了三天,人家是赞助了报社一个征文活动,厂长来闹了几次。黄德复说:一 个小厂的报导有一个市府的报导重要吗?就正说反说,硬缠软磨,最后达成协议,给报社一万元,稿件总算排了上去。庄之蝶见事情已毕,心急唐宛儿不知去找他等候了多长时间,就催黄德复回饭店。黄德复却要等着报纸最后一次打出校样,亲自校对了再走。两人在主任房间打了一会儿吨,校样出来,黄德复又嫌标题太小,主任就叫苦,说工人不耐烦了。黄德复出去在夜市买了几条香烟,一人一条分发给车间工人,又买了一只鸡一瓶酒,来和副总编、主任喝。主任一杯酒下肚,话就多起来,直夸黄德复工作态度如此负责认真,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见了,激动起来,竟提出他要写一则编者按,说写便写,乘醉写得文笔流畅,观点分明,又抽下一则短消息,排进去,乐得黄德复又送自己名片,又留主任的电话,一再说明有什么事就来找他。这么折腾到半夜,等到拿到了一沓新报,庄之蝶已困得抬不起头了,迷迷糊糊被黄德复拉扯到车里欲往饭店去,天几乎要大亮了。车驶过清虚庵前的路口,庄之蝶突然清醒过来,说已到了这里,何不去看看那套单元楼房。黄德复就陪他上了那楼的五层,打开房门,三室一厅,因为在楼顶,十分安静。黄德复就保证今日中午,他出面让古都饭店运来几个旧沙发和一张桌一把椅一张床来,甚至再让送一套被褥。文艺家都穷,恐怕谁也不能自费买这些东西供大家享用的。庄之蝶又说了一番感激话,就听见楼下有人起了哄:再来一段,再来一段!不知什么卖艺人在近旁摆了摊子。两人下得楼来,却见是那收破烂的老头被一伙年轻人围着,正说出了一段谣来:十七十八披头散发。二十七八抱养娃娃。三十七八等待提拔。四十七八混混耷耷。五十七八退休回家。六十七八养鱼务花。
七十七八振兴华夏。黄德复就皱了眉头,叫道:晦,老头!你在这儿胡说什么?老头扭头看了,说:我没说什么,我说什么了!黄德复说:你要再胡说,我就叫公安局把你再赶出城去!老头立即把草帽按在头上,拉了铁轱辘架子车就走,沙哑的声又叫喊了:破烂--!承包破烂哆!庄之蝶此时还在二楼的楼梯上,正要给下边的黄德复说话,-脚踩空,骨碌碌就跌滚下来,把脚崴了。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敷上药膏,庄之蝶是可以单腿蹦着活动了,就回来住在了双仁府这边的平房里,岳母去郊区过庙会,这日,托人捎来口信,说是还要住一段时间,待天凉了再回来。牛且清留来人吃了饭,就打点了一个包袱,装了娘的几件换洗衣服,又把她的和庄之蝶的一些旧衣、旧裤袜子鞋帽的收拢了一包,说:之蝶,这些旧衣服怕你也不穿了,让干表姐他们拿去吧,乡下也不多讲究的。庄之蝶说:你随便吧。脸色并不悦。牛月清送了来人出门,顺手又拿了桌上一包烟让带了路上吸,回来说:让拿些旧衣服的,你脸色就那么不好看,当着外人要让我下不了台的?!庄之蝶说:是谁给谁下不了台?你给你的亲戚送东西什么时候是事先和我商量的?总是当了人的面才对我说一声半句的,我不同意了又能怎么着!牛月清说:是我只给我的亲戚东西吗,你说话可要有良心,你潼关的老家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旅游呀,看病呀,做生意呀,打官司呀,谁来不住在这里吃在这里,哪个我没以礼相待?你那老舅和姨表女婿,开口借钱就是二千三千的,我给了整数还再多给了零头,我也知道那是包子打狗一去不还的,可我说过一个字的不吗?现在西京的年轻人找对象为啥女的不找乡下男的,就是嫌婚后这种麻烦多…庄之蝶摆了手说: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我这几天可心烦的!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拄了拐杖就到卧室去了。庄之蝶生气一走,牛月清气也消了,想了想,喊柳月冲杯酸梅汤来,努嘴儿让送到卧室去。柳月端了酸梅汤要去,她却又夺了自己送进去,柳月就在卧室门口看着说:大姐,你这何苦的!牛月清说:你是说我贱吧?女人嘛,就是再跑,前头遇着的还不是男人?柳月说:你这么就越发惯出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