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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小脚婆,是我们生下来时就见到的那个小脚婆。村子里,好多人都是她从娘肚皮里拉出来的。不光我们这些小孩,就是我们的老子,也是她拉出来的。她是我们来到世间见到的第一个人。可是,她脚太小,总是一颠一颠的,坐着抱着她的大黄猫,走着也抱着她的大黄猫。她抽大人们恭恭敬敬装的大叶子烟,整天嗑着向日葵。她是村子里被人们爱戴的五保户。可是,我们小孩子家,从来就没看到她需要什么五保。总体说来,我们还是喜欢看着她坐在山脚下的院坝上,看着我们笑。她通常用各种方法把我们招到跟前去,然后就放出她的大黄猫来,追得我们满坡跑。她就哈哈哈哈地笑得要死。唯有这一点,她让我们很反感,我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大黄猫咬我们呢?问过大人,他们摸着我们的头说,小笨蛋啊,那是你老祖她逗你们好耍的,猫只咬老鼠,哪里咬人嘛!
无论怎样,现在,我们得想法收拾收拾那个可恶的大黄猫。不然,我们总是不容易和小脚婆坐在一起,不能吃她的向日葵,不能看她抽烟,也不能听她摆龙门阵。我们得把大黄猫弄到山林里去。
中午,我们三个来到小脚婆家院坝外,小脚婆坐在太阳下,口里叼个长长的铜烟杆,左手抱着大黄猫,勾着头睡着了。她右手边有一个装针线的小簸箕,小簸箕里是一面大大的向日葵。天啊,她总是有向日葵吃!看她睡得很安静的样子,白胯胯说,让她睡吧,我们还是走。缺嘴说,来都来了,毛着胆子也要去。我说要得。三个就蹑手蹑脚地向前推进。我们还没上院坝坎,小脚婆像是说梦话那样说,来啊,来啊,小屁眼虫们,上来上来。我们站住了,小脚婆根本就没抬起头来,还是睡着的姿势。我想她是不是老死了,心里正要害怕。小脚婆抽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青色的烟雾来。她哈哈哈地大笑,说我早知道你们来了,来啊,老祖我这里有葵花子,来吃来吃。缺嘴问,你放猫咬我们不,小脚婆说,不不不,来来来。说罢就把向日葵从簸箕里拿出,向我们晃动。我们半信半疑地朝前走,大黄猫像是没看见我们那样,自己把头埋在小脚婆的怀里,呼呼地睡了起来。
我拉住缺嘴说,不能让小脚婆的糖衣炮弹把我们击中了。缺嘴说放心放心,你们只管和她说话,我来办后头的事情。我们的计划是,让大黄猫熟悉我们,即使是被它咬,被它抓,我们得让它干,然后让它信任我们,然后就把它抱走,然后在山林里把它套住,让它不知道回来的路,让它在那里成为野猫。这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谁来接近,并让大黄猫咬啊抓啊,显然我是不能亲自动手的。缺嘴就勇敢地拍了胸脯说,这个关键,还非我缺嘴莫办。事情就这样定了。
我们坐到小脚婆的脚边去。她的瓜子真好吃,我给白胯胯递眼色,白胯胯就按计划说起来了。白胯胯说,老祖哎,你说诸葛亮总共骑了几回马?小脚婆听过很多三国,她也能说三国呢。只要谁和她摆龙门阵,和她摆古,她就什么都忘了。小脚婆说哎呀,小屁眼虫,你们想听我说三国啊,要说三国嘛,那是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说那刘玄德,本是个卖草鞋的……缺嘴靠着小脚婆的腿,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大黄猫。他弹了它的耳朵,耳朵动了一下,再弹,再动了一下。他摸它的背脊,它的背脊从头到尾滑动过去,一道黄色的波光。慢慢地,缺嘴把手伸到大黄猫的肚皮底下去,大黄猫睁了睁眼,没哼没动,而小脚婆干脆松了手,让缺嘴把大黄猫抱起来。我看到,缺嘴的手在打哆嗦,他的脸变得紫红紫红的。他成功了,他把猫抱了过来,抱在怀里,靠在小脚婆的脚边。
小脚婆对白胯胯说,你说诸葛亮一生骑了几回马?哎呀,那要去问他本人,我可没记数。反正,他不是骑马就是坐轿。白胯胯说,老祖,诸葛亮一生只骑一回马。他也不坐轿,他是坐车呢。小脚婆就摸着白胯胯的头说,乖乖,你看来和你老子一样有出息!
我和白胯胯就大肆恭维小脚婆,说老祖哎,我们都是你从娘肚皮里头拉出来的吧。说到这个,小脚婆更是来了兴头。她说你怎么晓得的,你怎么晓得的。我们就说,听大人说的。你说说我们生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呢。小脚婆就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抽的一口烟,在肚子里打着转,打着打着,不愿出来。她就咳嗽了,就笑着咳嗽了。她弯下腰,拄着烟杆,摸着我们的头,笑啊,咳啊。
我递个眼色,缺嘴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然后,缺嘴背着小脚婆,抱着大黄猫,向背后的山林跑去。白胯胯给小脚婆摸背,说老祖老祖,你莫笑,笑了就咳不出烟子来了。我说,老祖老祖,我生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尾巴呢?小脚婆本来要咳停当了,经我这一问,她又大笑着咳个不停。我看到她居然咳出了一颗眼泪。我说老祖老祖,我们有没有尾巴嘛。过了没多久,缺嘴悄悄地走了回来,也帮着白胯胯给小脚婆摸.背。缺嘴给我们递了个眼色,我们知道,事情办成了。
小脚婆慢慢地停当下来,她没咳了,却笑着说,金全你说什么啊。见事情已经办成了,心里高兴,我就重复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有尾巴。小脚婆又笑开来,她指着我们三个说,哈哈哈,谁个说你们有尾巴了?谁个说你们有尾巴了?那不是尾巴,那是你们的小鸡巴。
我们和小脚婆笑成了一团。小脚婆抽一口烟,又开始咳嗽起来。她说吃瓜子,吃瓜子。我的猫呢?我的猫哪去了?我们突然惊诧的样子说,是啊,猫呢?缺嘴说,刚才老祖咳嗽的时候,它一蹿就跑屋里去了。小脚婆就说,随它去吧,它听到你们也有尾巴,就吓跑了呢。我们就夸张地笑得前仰后翻。
来到树林里,大黄猫喵喵地叫着,见我们去了,它向我们跑来,不是过去那种攻击的跑,而是要回到怀抱里去的那种跑。可是,它被颈子上的绳子套住,它跑着跳起来,空中一个飞腾,像是没说完的一句话,停在了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下来。缺嘴走去,飞起一脚,说,你怎么不咬了啊,你咬啊。我更是解气得很。好多年来,它守着小脚婆,把我们吓得做噩梦。我也给了它一脚。大黄猫喵喵地大叫,它一对大眼睛,没有了过去的凶光,而是一种不解的牺惶。我说白胯胯你也来一脚。白胯胯抬起腿来,旋即放下了。我说白胯胯踢啊,白胯胯又抬起脚来,旋即又放下。缺嘴说,狗日的白胯胯就是不爽快!大黄猫转身看着白胯胯,叫声细微,似要依傍。白胯胯蹲下去,理弄着大黄猫漂亮的毛发。白胯胯说,我们得把大黄猫给小脚婆送回去。说罢就要解绳子。我站起来,叉着腰,质问白胯胯为什么啊?白胯胯说,大黄猫已经不咬我们了,我们不是达到目的了吗?缺嘴说,简直胡说八道嘛,它过去追得我们满坡跑你忘了?它回去了,还不照样追得我们满坡跑?我说白胯胯,不能弄回去,既然弄出来了,就要它成为野猫!
白胯胯说,你们看,它真不咬我们了,看看,它咬我了吗?白胯胯把猫抱起来,梳理着猫的毛发。大黄猫温顺地让白胯胯抚弄,渐渐地少了惊恐。缺嘴说,这主意不是你狗日的白胯胯出的吗?怎么出尔反尔,看你是个富农出身,你多半是个叛徒!白胯胯放下猫来,抬起一拳,打在缺嘴的鼻子上,缺嘴一个仰八叉。缺嘴爬起来,鼻子有一点点血。缺嘴说,狗日的白胯胯,你设计好了,让老子冒险,好不容易弄出来了,你却要弄回去。好吧,我们来打,谁赢了听谁的。我站在中间,我说,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嗯?!我们结盟了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我们是要打敌人的!
白胯胯气还没消,狠狠地望着缺嘴说,谁说我是富农,就日他母。狗日的缺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个上中农,离富农也不远!
我说莫说老子划拳是老大了,那是你们心甘情愿认的。就说老子是贫农,你们也得听我的。现在我再问一声:还结不结盟?还认不认我是老大?缺嘴首先表态说:结!认!白胯胯看看缺嘴,看看我,看看大黄猫,然后轻轻地说,金全,结盟归结盟,认你归认你,但我们不能让小脚婆伤心!我真是拿白胯胯没办法。他读过比我多得多的书,能想出我们想不到的点子,按说他应该是很通情达理的,怎么就有些死板呢?按照二比一的比例,他也应该服从啊。
我说—个大黄猫嘛,让它当了野猫,它说不定高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