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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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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悯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我坐在十七楼的阳台上
闷头饮酒,不时起身,揪心着千里之外的
这场死活,对住在隔壁的刽子手却浑然不知。
残 简
1
葵花站在秋后的田野
犹如尸体上还在睁着的眼睛
她想大声说出的,也正是我们无法听见的。
为何,这么多年我总要坚持世间并无葵花
哪怕一次又一次在内心遇到她
蛋黄般明亮的,战栗的影子?
哪怕在乡下,我们曾亲手把狗粪
泼向她衰败的茎叶。或是在夜半的废矿区
一群无父无母的少年
把葵花的标签,绣在肮脏的牛仔裤上。
他们站在走廊里哭着,却从不知道
自己在哭着什么——
那些把我们磨得滚烫的事物,
缓慢地,从指间离去的粗大沙砾。
2
山中,松树以结瘤对抗着虚无。
一群人在谷底喊叫,他们要等到
回声传来,才会死去——
3
我们都离家太久了
我们这些孤儿,已忘记乳汁的滋味了
已忘记野花的滋味了
这湖水的电击,漫长,又星星点点
4
秋天的琥珀滴向根部。
石缝里,有碎木屑,和蚂蚁虚幻的笑脸。
鸟雀在枝头,吐着又稠又亮的柏油。
有时,蛰伏在景物中的度量衡会丢失,
再过两天,就三十八岁了。
经历饥馑的耳力
听见婴儿的啼哭,与物种死去的声音
含糊地混在了一起。
旧电线中传来问候,含着苍老,和山峦的苦味。
5
一只怀孕的巨蝇在我案头,飞起来,又落下
再飞起时总是有点困难。
她多么像我的母亲在1967年,视力很差
对我多次逼过去的剪刀茫然不觉。
她又那么无知,总是把王阳明
读成了王船山,把斑鸠当成了灰杜鹃。
6
长安剧院前的乌鸦,有时也飞到
公主坟和玉渊潭。更远处,橘黄的
工人们立在梯子上,
把冻僵的老榆树反复地修剪。
积雪中移动的街角,裹起去留之间的
旅客,在车站广场上集体跺着脚,
等待一场浩大黑暗的降临。
一如那些难以消失的事物,你的喋喋不休
和我持久的不言不语
都仿佛另有深意。当夹道的灯火亮起
所有的人将发现,京城衙门的枝头
总是站着乌鸦,而穷人的院子
只住着发抖的喜鹊。如果剪刀停了
它们难免一起转过身来
迎风霹出心脏,和心脏内耀眼的红色补丁
责任编辑 宗永平 谷 禾
语音
鲁西西
小瓷人
推土机一来到农村,就想折磨菜园里的小黄花
它亲自翻出泥地里掩埋的小瓷人。
我多想作为旁观者,扶住它,
不让推土机将它的淑女胳膊弄断,
纵然我也会扶住我的棺材,
阻止从远方赶来的人,为我唱不知情的挽歌。
它的裙子有印花图案,玫瑰的刺明显。
杜鹃泣哭着,试图动摇我离开它。
绒毛上有一句话刺眼——
“我不让你死!”
推土机听到后一踉跄,停了下来。
啃
泪水来到,随激情拍打肖邦的旋律。
它何止是痛苦的徒弟,还是幸福的。
它步履匆匆,回忆一个词,给它一些憧憬。
泪水捂进棉被,不到一秒钟,它就变成了盐。
盐开始唱一首歌,盐接着画一幅画,
画墙是怎样被泥瓦匠割了耳朵。
画一个小男孩,他正踮起刚刚长出的小脚,找外婆。
再画一片草原,五脏俱全,画一群羊,
只带着嘴唇,不用再啃那咬不动的石头。
参 与
不用说什么,不说什么,不用做什么,来引起你的回应
漂泊在外的,总要去掉一点点虚荣与盲目,
避免意旨之外,步入沉沦。
没有谁逼我到墙角——
因为从今往后,河水不可能
再干枯了,困扰人的沙石
它不躲在河底,而是流走了。
九曲回肠的河床,开始摆放
我昨天购买的新家具。
就算你睡下,就算你一语不发,
那也是你在参与我的命运,
我与我的诗歌开始相称,平等!
减 去
减去诗歌,你说我还剩下什么,
再减去女人的女,再减下去,
当然就是“人”字了。
减吧,这都是我放在外面的枝枝叶叶
减吧,你们帮我减。
因还有一些是你们减不掉的,
我的乳房,非用疾病,
才可以减一可我现在好了。
我的想象力,非用
看你们用什么可以减去这东西,
我思念一个人,睡的时候
就用厚棉被盖住小脸——
我要学习在心里暗暗思念。增加。
再 见
有了力量,就可和穿在脚上的鞋子说再见。
因为是它,让我的脚在它里面坚持到底。
这是穿衣镜,当我和它说再见,
我就有了力量和委屈——
是它让我的身体平躺,像绵单围困在
以旧换新的栅栏里。
这是我的住所,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是我穿进,又难以脱下的厚大衣。
我说过的话,我走过的路,
至少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
我从来没有认真拥有过它们,
和这些说再见,至少要消磨我几小时。
好在手还在我的手臂上,舌头依然在嘴唇里。
亲眼看见
我要亲眼看见一件事情发生。
看到它在我面前发生。
看到它不久,还要在我面前发生
它的花蕊小嘴,
代我述说一连串的话语纷呈。
词库里魁梧的笔画。
无名与渺小的震颤,
像丝弦,
也会成为这事情的音量使者。
这么高的天空,有一件事,
是专为我而发生。
地面广阔,我不再用手,
只用脚一踩,让声音自己维持。
幸 福
喷泉一样的幸福!无休无止堆积。
纯粹的黄金!涌动之后又静止。
夜里所下的那场雨,岂能算小事。
地面因干旱,裂了口,
树木与小草干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忽然的一场雨,不能说它是小事。
岸上的鱼,在最后一刻,被允许
跳入水中:适应,静止……
很快又用整体在水中游,在水中睡。
不断扭动隐约腰肢。
先喝一口水,再喝一口,慢慢长大,
占更多、更大的空地。
和水一样壮大,清明,柔软,宏观。
疯 狂
我疯狂地活着,疯狂地用鼻子呼吸。
疯狂地想用手,触摸一下你。
皮肤。骨骼。37摄氏度。
这都是我疯狂里的有限。
我疯狂地想象自己是一朵花儿,
在身上出现了所有春天。
疯狂地想象花儿一样,在好日子里
活着,在坏日子里消失不见。
疯狂的时候,我就可忽视一个
至关重要的前提:我“人”字里的
一撇、一捺还在地上,或者已撕裂。
两个不同的人在房间像情人思念。
我的次中音,有空气中的波动纹理。
责任编辑 宗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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