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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的。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翁远行的父亲不在家,据说是走亲戚去了。
呼延鹏在翁远行的家里意外地见到了徐彤,两个人全都愣住了。原来徐彤还是在为翁远行处理国家赔偿的案子,两个人正在一块准备文件。
呼延鹏想起他从看守所出来之后,曾经去徐彤的律师楼找过他,去时一直控制着情绪,但是一见到他豪华的大办公室,呼延鹏立刻就蹿儿了,他深知被愚弄了,他用他的傻为徐彤换来了不少东西。这使他怒火万丈,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他都骂了徐彤一些什么话,反正是慷慨陈词,还把徐彤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当时他是被两个保安架出那座大楼的。
现在,他们俩又在这里见面了,徐彤是西装革履,领口和袖口洁白如雪,皮鞋也是光可鉴人,相比之下,呼延鹏的一身装束显然是不着四六。但是他们彼此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在他们的神情中表露无疑。
在翁远行到厨房去泡茶的当口,沉默良久的呼延鹏突然说道:“徐律师,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亲口问问你,你对我下那样的黑手,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徐彤坦然道:“年轻人,我劝你出了问题还是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为什么不采访高矛?为什么不等屠兰亭从国外回来当面采访他?为什么不做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就随便发言?你不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偶然吗?同时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问题就出在你自己身上,你总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良知。”
呼延鹏恨道:“你是施害者,难道你还有理了?!”
徐彤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江湖凶险,冷暖自知。我再说一遍,出了问题,只能怪自己不小心。而且呼延鹏,你什么时候站在别人的角度想过问题?别人为什么就不能胆小,就不能爱钱,就不能选择沉默?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和包容别人?远的不说,就说翁远行的案子,当年也是我不顾一切地奔走争得一个刀下留人,如果不是这样还有后面的故事吗?你再仔细地想想你所经历的一切,离开过别人的帮助吗?不管别人是出于什么心,你总是借了力的,这就是事实。你内心狂野、骄傲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告诉你,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当代英雄,从来都不是。你就记着这句话吧。”
陡然之间,呼延鹏仿佛遭遇雷劈一样地惊了一下,一个巨大的问号电光四射,难道徐彤就是深喉吗?!他会不会就是深喉?!
等到呼延鹏回过神来,徐彤早巳不见踪影,只有翁远行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呼延鹏接过茶来不解道:“徐彤呢?”
翁远行道:“他先走了,叫我明天上午到他的律师楼去。”
呼延鹏哦了一声,身上的感觉是恹恹的,像是久病之后的那种疲乏。
翁远行又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聊那么热闹?”
呼延鹏道:“没聊什么。”
翁远行道:“徐律师这个人真是个好人。”
呼延鹏道:“他帮你做这个案子收多少钱?”
翁远行道:“他说是免费的。”
呼延鹏想了想,放下茶杯道:“那就好……”说完他准备离去。
翁远行笑道:“呼延记者,你来了这半天,还没说有什么事呢。”
呼延鹏猛然警省过来,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妹呢?”
“还没下班。”
“她什么时候下班?”
“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她在哪儿做?”
“在一家小公司做文秘,有时候也加班。”
“她叫什么名字,”
“翁海燕。”
“能带我去她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海燕房间的门虚掩着,刚一推开门,呼延鹏就被墙上挂着的特写照片惊呆了。
上午开完总编例会,洪泽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在方煌的身后进了大伙戏称的旗舰办公室。“你还有什么事吗?”方煌问道。
“也没什么事。”洪泽含糊道。
方煌并没有看他,随意道:“坐吧。”
洪泽坐下来之后顺势伸了个懒腰,“前辈,”他说道,“听说晚报报业集团也调整了领导班子,老总编看来身体真的是不行了,老也出不了院,现在的新总编是上海调来的,听说够老辣。大伙都说三个报业集团又开始重新洗牌了。”
方煌不动声色道:“洪泽,你到底想说什么?”
洪泽泄气道:“算了,还是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调走。” “调到哪儿去?” “晚报报业集团的《经济参考》,他们还许诺我兼北京记者站的站长。”
“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不能总是当狗仔队队长吧?”
“我也可以把你调到《精英在线》啊。”
“前辈你一开始没把我放在《精英在线》,以后就绝不会把我给调过去。”
“如果我不同意呢?”
“您会同意的。”
“洪泽,再有才华的人,做人都要讲良心,当初没有任何一个报纸收留你,至少你也应该懂得什么是知遇之恩。”
“我当然懂,所以我把《星报》的发行量提升了整整一百万份。我觉得我对得起你了。”
方煌突然放下脸来,用训斥的语气大声说道:“对得起还是对不起我那也应该由我来说,而不是你。”
“前辈……”
“你不要叫我前辈,你才是我的老师,今天又给我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方煌余气未消地说道。说句老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态,以他身经百战的素质,对一个年轻人发火实在有失风度。但是让他心平气和无论如何又是难以做到的。洪泽是一把好手,怪只怪自己低估了他,以为他会像所有得到过帮助的人一样知恩图报,但这是何时的古曲?今人又怎会翻唱?洪泽他们这一代人,是最实用的一代,你跟他说洛克菲勒是他爸爸他都不会嫌人家头发黄眼睛蓝还有体味。他们就是再可怜也是冻僵了的蛇,一旦苏醒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咬人,哪会想到什么养育栽培之恩。
洪泽漠不作声地坐在长沙发上等待方煌消气,但是他其实已经完全读懂了方煌的心灵密码。等到沉闷的空气缓和了一些,洪泽才道:“前辈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只菜鸟。但是几代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我们今天面临的生存环境只比你们更加风雨飘摇,我们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要自己面对,生存、吃饭、房子、疾病、内退、下岗,‘组织’这两个字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张白条,谁又会真的给我们解决这些问题?换句话说,如果我是你儿子,是不是我所有的做法你都能理解?!”
方煌突然悲从中来,他摆了摆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走吧。”
洪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离开,他走到门口时回望了一眼,只见方煌一直微低着头,没有看他。他想起他曾经看过方煌写的一篇随笔,他说,我总是很难面对伤感的事,因为坚强始终是敌不过伤感的,所以才有俗话说,卖孩子,不摸头。
其实洪泽的内心也不是不伤感的。他说:“前辈,别太认真了,你这么投入地工作,万一以后退下来得承受多大的失落?你什么兴趣都没有,每天有将近十四个小时呆在报社。你培养了我和许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我们都心存感激。可是报纸是什么?时效性的国情咨文加街头巷议,第二天就被拿去包鱼或者直接进废品站;说得再露骨一点就是它把事实和想象混淆到无法察觉的程度,是格式化了的好莱坞,一块翻云覆雨的梦幻之地……前辈,你不了解一件事情的无聊,你就没有办法干好它……”
方煌被洪泽气得面无人色,他拍着桌子骂道:“你给我滚!马上滚!我干了快五十年的报纸,还用你来跟我讲报纸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洪泽,‘生活的目标应该是比生活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投入到比你自身更伟大的事业中,你就看不到生命的意义。那是找到自我的唯一途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保尔·柯察金,曾经被无数的伟人引用过,这才是我们在患得患失之后的大彻大悟。也许你现在不会懂,但是你一定会在生活中慢慢理解的。”
后来洪泽才知道,方煌唯一的儿子有终身残疾,这才促使他终身为新闻事业奋斗不止,以至于有人说南报报业集团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洪泽很为自己的失言后悔,他说方煌打动他的从来都不是才智和勤勉,而是他完全知道自己的悲剧角色却还是踏上了他的悲剧人生——他其实什么都不图,只求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