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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老天助长了一个强壮男子对待他所钟爱的女人的软弱之处。
老天同情他,当那罪人欺骗了他,又带着泪水和哭泣,自暴自弃地悔恨交加地投身在他的脚下,以她的痛苦的景象折磨他,以她的鸣咽撕裂他的心,以她的呻吟割切他的胸膛;把她自己的苦处转化成为让他去忍受的极大痛苦,使痛苦二十倍地增长,依照勇敢男子汉的忍受力按比例地增长。老天也原谅他,如果他被那残酷的痛苦折磨得疯狂了,天平晃动了,他准备什么都宽大为怀了,准备把这可耻可鄙的人揽到他胸膛的庇护里了,凡男子汉的荣誉厉声嘱咐他决不可宽恕的,他也准备宽恕了。可怜他,可怜他吧。站在她或许再也不能进去的家门外的妻子,其沉重的悔恨,跟那个对熟悉的恳求的脸关上大门的丈夫的痛苦,是并不相等的。也许永远不再看到她的子女的母亲的痛苦,是逊于父亲的揪心的痛楚的,当他不得不跟这些孩子们说:“我的小不点儿们啊,从此以后你们就没有母亲了。”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从安乐椅中站起身来,愤怒得浑身发抖,准备同那造成他妻子悲痛的人立刻搏斗了。
“露西,”他说道,“露西,我坚持要你告诉我,使你痛苦的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我坚持。不论是谁惹恼了你,谁就得为你的悲哀向我赔礼谢罪。来吧,我的亲爱的,直率地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新坐下,俯向垂头丧气地屈身坐在他脚边的妻子,他想缓解她的悲痛,于是先使自己的激动平静下来。
“我的亲爱的,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吧!”他温柔地悄声说道。
一阵剧烈的突然迸发的痛苦过去了,爵士夫人抬起头来了;闪烁的光芒透过她眼睛里的泪水迸射出来,俊俏的玫瑰红嘴唇旁的线条,罗伯特。奥德利在前拉斐尔派肖像画中所看到的那些严厉冷酷的线条,在熊熊的炉火光中显得十分明白清晰。
“我是很傻的,”她说,“但他确实搞得我十分歇斯底里了。”
“谁──谁搞得你歇斯底里了?”
“你的侄儿──罗伯特。奥德利先生。”
“罗伯特!”从男爵叫了起来。“露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告诉过你,奥德利先生坚持要我到菩提幽径去,亲爱的,”爵士夫人说道。“他说,他要同我谈话,我就去了,他说了那么可怕的东西──”
“什么可怕的东西,露西?”
奥德利夫人浑身发抖,她痉挛的手指紧紧握着那爱抚地按在她肩膀上的强壮大手。
“露西,他说了些什么?”
“啊,我的亲爱的,我怎么能告诉你呢?”爵士夫人竟叫了起来。“我知道,我会使你痛苦──不然的话,你也会笑我,然后──”
“笑你?不,露西。”
奥德利夫人沉默了片刻。她坐在那儿笔直地凝望着她眼前的炉火,她的手指依旧紧扣着她丈夫的手。
“我的亲爱的,”她慢吞吞地说道,时常露出欲说还休的迟疑态度,仿佛她几乎要避而不谈了。“你可曾──我真怕我的话会使你生气──或者──可曾想到过奥德利先生──有点儿──”
“我的宝贝,有点儿什么?”
“脑子有点儿不大正常,”奥德利夫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脑子不大正常!”迈克尔大声说道。“我的亲爱的小妮子,你在想些什么呀?”
“亲爱的,刚才你就说过,你认为他多半疯了。”
“我说过这话,我的心肝?”从男爵说道,哈哈大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话,这不过是一种所谓facon de ParlerⅠ罢了,压根儿没有什么意义的。罗伯特也许有点儿古怪──或者是有点儿愚蠢──他也许过分机智敏感,但我认为他这种脑子,要发疯发癫是不够格的。我相信一般倒是你大智大慧过了头,想出了格。” Ⅰ法语:直译是“表达的方式”。在这里,意即:不过说说罢了。
“但疯癫有时是遗传的,”爵士夫人说道,“奥德利先生也许是从──”
“他并没有从他父亲的家庭里遗传到疯癫病,”迈克尔爵士打断了她的话。“奥德利家的人从没住过私立疯人院或花钱请过精神病医生。”
“也没从他母亲的家庭遗传到什么吗?”
“据我所知,没有。”
“人们往往对这些事情是保密的,”爵士夫人严肃地说道。“在你弟媳妇的家庭里也许有疯癫的遗传因子。”
“我认为并非如此,我的亲爱的,”迈克尔爵士答道。“可是,露西,老天爷在上,究竟是什么事情使你产生这种想法的呢?”
“我已经竭力说明你侄儿的行为。我没有能耐用别的方式来说明了。迈克尔爵士,如果你听到了他今夜对我说的话,你也可能认为他是疯了。”
“可是,露西,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简直不能告诉你。你可以看得出,他已经怎样的吓得我呆若木鸡、惊惶失措了。我相信,他在那些孤零零的圣殿事务所里独自一人生活得太长久了。也许他读书太多了,再不然就是烟抽得太多了。
你知道,有的医生认为,疯癫不过是脑子的一种病症──一种任何人都容易患的病症,一种可能在特定的原因下产生、用特定的方法治疗的病症。”
奥德利夫人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宽大炉栏里熊熊燃烧的煤块。她讲得仿佛是在讨论一个以前她时常听到人家讨论的问题。她讲得仿佛她脑子里的思想几乎已经从她丈夫的侄儿身上游离开来,接触到了更广阔的、关于疯癫症的抽象思考了。
“为什么他不应该是疯子呢?”爵士夫人重提此事道。“人们是在疯了好多年好多年以后,才被发现患了疯癫症。他们知道他们是疯疯癫癫的,但他们知道如何保守秘密,也许,他们有时会把秘密一直保守到去世为止。有时候,一种突发的疯狂揪住了他们,他们在一个不祥的时刻把自己的真相暴露了。也许,他们犯下了罪行。机会的可怕引诱,袭击着他们;他们手里拿着刀子,不省人事的牺牲者倒在他们的身旁。也许,他们征服了不安宁的魔鬼,远走高飞,没犯任何暴行,清清白白地死了;然而,也许他们屈服于可怕的引诱──对暴力和恐怖的诚惶诚恐、热情奔放、如饥似渴的欲求。有时候他们屈服于这种引诱,他们就完蛋了。”
奥德利夫人辩论这个可怕的问题时,她的声音提高了。她刚从歇斯底里的激动里恢复过来,其影响依旧残留在她的身心里;但她控制着自己,她重新讲下去时声调便逐渐平静了。
“罗伯特。奥德利是疯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疯癫的最强大的症状之一是什么?──精神失常的第一个令人震惊的症候是什么?心灵变得死板了;头脑停滞了;平稳均匀的意识之流被扰乱打断了;脑子的思维力量变成单调呆板的了。正如水波不兴的池水由于停滞而腐朽一样,人的头脑也由于缺少活动而变得混乱腐朽;而长久地想着一个问题便变成了偏执狂。罗伯特。奥德利便是一个偏执狂患者。
他的朋友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失踪,使他悲伤,也使他迷糊了。他老是想着这一个念头,最终丧失了思考其他任何事物的能力。老是盯住一个念头不放,这个念头就在精神幻觉里变得歪曲畸形。你把英语里最普通的字念上二十遍,在你还没念满二十遍时,你就会开始怀疑,你反复念的字是否确实是你想念的字。罗伯特。奥德利一直思考着他的朋友的失踪问题,这一个念头终于产生了致命的不健康的影响。他带着一个患病的幻觉去观察一件普通平常的事情,把它歪曲成了一桩阴森森的恐怖事件,其实这都是他自己的偏执狂造成的错觉。如果你不想使我象他一样的疯疯癫癫,你必须让我永远不再见到他。他今夜断言,乔治。托尔博伊斯是在这儿给谋杀的,他要把花园里的每一棵树都连根拔起,把府脉里的每一块砖头都拆下来,以便搜索──”
爵士夫人住口了。言语从她的唇边消失了。她刚才说话所用去的奇怪的精力,已经弄得她自己筋疲力尽了。她已经从一个轻浮、稚气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女强人,足以为她自己的案件进行辩论,为她自己申诉辩护。
“把这府邸拆掉!”从男爵叫了起来。“乔治。托尔博伊斯在奥德利庄院给谋杀了!露西,罗伯特这样说的吗?”
“他说了些类似这